許多事情,不能細想,當初桓熙趕走司馬勳,力薦袁喬擔任梁州刺史,如今看來,就像是為自己鋪路。
一年的時間,他已經通過在益州做出的成績,向世人證明他能夠主政一州之地,而在益州長史兼蜀郡太守的位置上,也更方便他衝擊梁州刺史一職。
周撫搖搖頭,將這種荒誕的想法拋在腦後,畢竟袁喬是因病而亡,並非被人毒殺。
在益州時,也看不出袁喬身體有恙,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能夠掐算出他人的壽命。
周撫覺得,這一切隻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在離開成都之前,周撫向桓熙承諾,將效仿曹參故事,在益州延續桓熙的政令,上演一出蕭規曹隨。
世人皆認為桓溫是當世英雄,尤其是在他滅亡成漢之後,無人再有懷疑,可周撫卻隱隱感覺,桓熙的才能或許更在其父之上。
哪怕是在待人接物上,也實在挑不出瑕疵。
畢竟,當時就連郗超都以為,桓熙麵對周撫的提議,會選擇順水推舟,將他留在益州。
然而,桓熙卻選擇了相信周撫,這讓本就效忠於桓氏的周撫再次感受到了信任,對桓家父子,從此更是死心塌地
翌日,天朗氣清。
桓熙即將離開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成都,百姓偕老扶幼,跪在門外,哭求桓熙留下。
聽著門外的喧嘩聲,桓熙狐疑的看向郗超,責怪道
“弄出這般陣仗,也要提前與我說一聲。”
他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郗超大呼冤枉
“此事絕非下官所為。”
桓熙知道,郗超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他,隨即又將目光轉向其餘親信,眾人紛紛撇清關係,表示與自己無關。
郗超笑道
“這都是主公治蜀有功,百姓不願主公離去,自發而來。”
蜀中百姓久經騷亂,好不容易在桓熙的治下過上一年多的安生日子。
與其說是百姓們舍不得桓熙離開,倒不如說他們害怕失去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確認不是親信們搗鼓出來的陣勢,桓熙也是由衷的歡喜,至少證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但益州雖好,卻非久居之所,梁州與關中毗鄰,不久北方就將發生巨變,哪裡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儘管百姓們夾道哭求留下,但桓熙還是以父命難違為由,含淚與民眾道彆。
桓熙站上馬車,對眾人道
“今日我雖離開,但周刺史不會更改此前的政令,諸位父老儘管放心。”
有了桓熙這句保證,百姓這才不舍的放開道路,朝兩側分開。
桓熙掀開門簾,坐回車廂,李媛已經貼了上來,緊緊環抱住他的手臂,將頭靠了過來。
看得出,離開自小生長的成都,她的心裡還是有幾分不安。
桓熙撫著她的黑發,寬慰道
“有我在,無需害怕。”
李媛點點頭,哪還有當初不情願的模樣。
隨著桓熙一聲令下,郗超、朱序、鄧遐三人率領親衛護著馬車,穿過人群,向城外而去。
當初桓熙跟隨父親伐蜀,沿途攻堅克險,走得極為艱難。
但離開蜀地,路途可要順暢得多。
三峽兩岸,七百裡崇山峻嶺延綿不絕,江水在群山間奔湧,一艘大船順流而下。
桓熙站在甲板上,目睹沿途風光,想到李白那首《早發白帝城》很是應景,正要吟詠,但仔細想想,隨即作罷。
陪在身邊的李媛不是謝道韞,她並不喜好詩文。
酈道元曾在《三峽》一文中記道有時朝發白帝,暮至江陵,其間千二百裡,雖乘奔禦風,不以疾也。
此言果然不假,桓熙清晨出白帝城,傍晚已經抵達了江陵。
船還沒靠岸,望見前來迎接的親人,桓熙高興的在甲板上揮著手。
司馬興男也注意到了桓熙,但她的目光卻落在了一旁李媛的身上。
此前桓溫雖然涉險過關,但司馬興男對於他們父子爭風吃醋的傳言,還是在意得很。
畢竟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嫡長子。
二人居然爭搶同一個女子,這種事情彆說是司馬興男這樣的妒婦,哪怕心胸再怎麼開闊的婦人,恐怕都難以釋懷。
然而,當真正見到李媛的容貌,司馬興男隻覺得自愧不如。
她出生皇室,也算見過許多堪稱絕豔的女子,可那些人相較於李媛,還是要差了一些。
船剛一靠岸,桓熙便迫不及待的走下船,向母親行禮。
司馬興男仔細打量著他,母親二人分彆已經一年半,她不禁感慨道
“熙兒長高了,身子也壯實了。”
桓熙笑道
“母親還是從前那般花容月貌。”
司馬興男白他一眼
“可比不上你身邊的這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