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樂真看了一眼砍刀上的鏽跡“不要。”
“試試啊,不難的。”沈隨風把刀轉過來,刀柄朝她繼續遞。
馮樂真見他靠近,不由得往後仰了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又嫌棄地推開刀柄“本宮知道不難,隻是不想做而已。”
“也是,殿下這樣金尊玉貴的人,哪能做這些事。”沈隨風勾唇。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激將法對本宮無用,你既然能做大夫,想來也飽讀詩書,那可知道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沈隨風眉頭微挑“殿下是怕做不好,丟臉吧”
馮樂真隻當沒聽見。
沈隨風見她無視自己,沉吟片刻後從地上撿起一截草藥杆杆“殿下。”
“做甚”馮樂真一抬頭,藥杆杆恰好落在頭上,又從頭上彈飛出去。
“看來院中也挺危險,不合殿下千金之子的身份,不如殿下回屋歇著”沈隨風好脾氣地問。
馮樂真沉默片刻,朝他伸手。
“做甚”沈隨風問。
馮樂真“突然想幫沈先生切草藥了,砍刀拿來。”
沈隨風盯著她看了片刻,笑了“殿下當我三歲小兒呢”
“砍刀拿來,本宮保證不砍你。”馮樂真溫柔地扶著牆站起來,慢吞吞朝他走去。
沈
隨風一邊往後退,一邊眼中盛滿笑意“我錯了殿下,我不該招惹你,我向你道歉,你快坐下歇著吧。”
拿過來,本宮是真心要幫你。”馮樂真語氣愈發柔軟,卻默默舉起了自己的拐杖。
沈隨風退的時候險些被還沒散開的草藥捆絆倒,踉蹌兩步後又站穩,再抬頭就看到她已經快到跟前。他趕緊往後躲,一邊躲還一邊勸“殿下彆鬨了,傷口會裂開。”
“你招惹本宮的時候怎麼不擔心傷口會裂開”馮樂真眯起眼眸。
沈隨風笑得愈發肆意“我也沒想到殿下會這麼”
話沒說完,馮樂真突然停下腳步,眉頭皺得幾乎要夾死一隻蚊子。
“真裂開了”沈隨風臉上笑意褪儘,立刻上前來攙扶。
馮樂真趁機抓住他的衣領,笑得頗為得意“怎麼不躲了”
意識到上當了,沈隨風無奈看著她“殿下。”
“欺負到本宮頭上了,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馮樂真冷笑著去搶他手裡的砍刀,沈隨風怕傷到她,隻能高高舉過頭頂。
本以為她會就此放棄,然而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似乎就不知道什麼叫放棄,見他把手舉起來,索性踩著他的腳麵就去夠,他原本隻是蒙了一層土的鞋麵上,立刻被她踩得亂糟糟的。沈隨風也不介意,一隻手舉得高高的,另一隻手還因為怕她摔了,隻好牢牢扶著她的後腰。
兩人爭奪得正熱鬨時,李大娘突然歡天喜地地跑進來“沈大夫我這有一特彆好的姑娘對你有意,你要是願意的話”
聲音戛然而止,看似抱在一起的兩人齊刷刷扭頭,便看到李大娘一臉震驚地看著二人,張開的嘴幾乎能塞下一顆雞蛋。
馮樂真默默從沈隨風身上退下來,一臉淡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如果沈隨風鞋子上沒有留著她的腳印的話。
“大娘,一切都是誤會。”沈隨風短短一天解釋兩次,已經淡定了。
李大娘猛然閉嘴,默默咽了下口水後點頭“沒事,我都懂。”
沈隨風“”你懂什麼
“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姑娘那邊我去回絕了,我這就去,”李大娘說著扭頭就走,“可憐哦,我就說嘛年紀輕輕的姑娘,怎麼會放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英俊郎君不要,卻去要郎君的爹,合著是受了強迫,真是可憐喲”
馮樂真“”
一直到李大娘離開很久,小院裡都是靜悄悄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隨風主動打破沉默“她似乎覺得我們是私奔出來的。”
“你追去解釋一下”馮樂真問。
沈隨風失笑“我們明天或後天就走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不解釋,那個特彆好的姑娘可就與你無緣了。”馮樂真提醒。
沈隨風眼眸微動,低頭看向她瑩白的小臉。
半晌,他玩味開口“這世上的姑娘,還能有比繼母更貌美的”
“沒想到
兒子對本宮的評價這麼高。”馮樂真微笑。
沈隨風孝順罷了。
山有青木提醒您入幕之臣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馮樂真“”
兩人本就不是愛鬨的人,李大娘來一趟,先前的事便徹底算了,沈隨風繼續切草藥,馮樂真繼續曬太陽,等他把草藥切完,馮樂真的一張小臉也曬得紅撲撲的,加上頭發隻是隨意用發帶係著,坐在馬紮上還真有幾分鄉野中人特有的散漫與悠閒。
沈隨風切完了草藥,又開始裝袋,馮樂真看著他重複的工作終於覺得無聊,也想起了自己還有沒做完的事,於是拄著拐杖起身。
“要去如廁”沈隨風雖然沒看她,卻還是第一時間跟著起身,擦了擦手便要跟著。
馮樂真阻止“不是,你做自己的事就好。”
言外之意是不必他跟著。
沈隨風頓了頓“要去做什麼”
“有點事。”馮樂真懶得解釋,隨便含糊一句便要離開。
沈隨風眼眸微動,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把人攔住了。
麵對馮樂真不解的眼神,他反應過來“你的傷不能走動太多。”
“不遠走。”馮樂真回答。
“最好是彆再走了,”沈隨風說罷,又加了一句,“你想做什麼,我替你去就是。”
馮樂真皺了皺眉“那你幫本宮把成生喚來。”
“誰是成生”沈隨風問完便反應過來,“方才與你說話的人”
“也是替你分發米麵的人,你怎麼連名字都不知道就使喚人家乾活”馮樂真嘲了一句。
沈隨風微笑“的確不如殿下,才聊幾句便直呼其名了。”
“不直呼其名呼什麼”馮樂真莫名其妙,“少廢話,去將他給本宮叫來。”
沈隨風站在原地不動。
馮樂真頓了頓,終於拿正眼瞧他“沈先生以為本宮叫他來,是為了做什麼”
“殿下能做什麼”沈隨風反問。
馮樂真與他對視許久,突然笑了“那能做的可就多了。”
沈隨風唇角的笑意淡了幾分。
看他這副樣子,也不能指望他去叫人了,馮樂真索性拿起拐棍自己往外走,結果還沒走兩步,拐棍突然被拉住,她一時沒有防備險些摔倒,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穩。
“沈隨風,你過了。”她眼神泛起冷意。
從京都城出來以後,她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隻是有些可憐的、衣裳都不會洗的小姑娘,但此刻真的冷起臉來,所有的氣勢與威嚴都浮現,即便穿著不合身的衣裳,頭發也是簡單用發帶紮著,卻依然是矜貴端方、不容質疑的長公主。
沈隨風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鬆開手,頗有些無所謂地說“我並沒有乾涉殿下的意思,隻是你我如今的身份是繼母子,殿下若行事太隨心所欲,隻怕會惹出流言蜚語。”
“你還怕流言蜚語”馮樂真笑了。
沈隨風也跟著笑了笑“殿下說得是。”
馮樂
真眉頭微挑,拄著拐直接走了。
這一回,沈隨風沒有阻止她,隻是眉眼平靜地目送她離開。
正值中午,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冒起了炊煙,粟米煮熟後透著一股香氣,伴隨著炊煙一同溢出來,比野菜的味道不知多了幾分清甜。
馮樂真不知道成生家的具體位置,好在村子裡的人因為沈隨風的存在,對她是格外熱情,一聽說她去找成生,光是指路還不夠,更要親自帶她過去。
她順利找到成生家時,成生一家子正在吃午飯,看到她來了連忙迎上來。
“怎麼這個時間來了,麵條吃過了嗎”成生母親方才也參與了擀麵條,見到她便熱情詢問。
馮樂真笑笑“已經吃過了。”
“哎喲精麵擀出來的麵條,味道香死了吧,還是阿陶姑娘你有福氣,能吃到那樣好的麵,我們都要羨慕死了。”成生母親連連感慨。
馮樂真一頓“沈隨風不是給各家都送了米麵嗎”
“沈大夫給我們送的是豆麵和糙米,阿陶姑娘不知道吧,五斤豆麵才能換一斤精麵呢,唯一的一小袋精麵,是特意買給你的。”成生母親笑道。
馮樂真聞言,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成生忙道“對於我們而言,糧食越多越好,所以沈大夫才給我們送豆麵和糙米,這樣同樣的銀子,就能買更多糧食。”
被他這麼一解釋,成生母親才發覺自己剛才的話容易引人誤會,又趕緊附和“是是是,沈大夫菩薩心腸,我們都感激死了,那豆麵和糙米也是很香的,今天中午我煮了一鍋,哎喲香死了香死了。”
馮樂真哭笑不得,扭頭看向成生。
成生頓時有些結巴“阿、阿”
親眼看到沈隨風叫她母親後,他這句阿陶是怎麼也喊不出口了。
“喚阿陶就好。”馮樂真替他做了決定。
成生鬆一口氣“阿陶姑娘,請隨我來。”
馮樂真點了點頭,又與成生母親說了兩句話才跟著過去。
日頭西移,雖然遠沒到下山的時候,但空氣明顯涼了下來。
沈隨風將所有草藥歸置好後,便獨自一人在院中靜坐,直到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才抬頭看過去。
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小姑娘,特意跑來隻是為了知會他,老李頭被女兒執意留下住兩日,但又放心不下他們,所以讓她來請他們一起過去。
沈隨風微笑婉拒,等小姑娘一離開,唇角的笑意便淡了下去。院子裡靜悄悄,一個人竟有些冷清,他沉默片刻,扭頭看向歸置好的草藥。
天色漸晚,馮樂真總算要從成生家離開了,結果剛走出房門,就在院子裡迎麵遇上了沈隨風。
“你怎麼來了”她問。
沈隨風舉起手裡的藥包“來送藥。”
話音剛落,成生母親便走出來了,一看到沈隨風連忙迎上去“哎喲沈大夫,您怎麼突然來了是來接阿陶姑娘的”
沈隨風看了馮樂真一眼,微笑“不是,我是來給您送藥的。”
馮樂真眉頭微挑。
“這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太謝謝您了沈大夫。”成生母親難為情地接過。
沈隨風“記得一包藥可以煎三次,是一天的量,您按時吃,等藥吃完頭疼之症便好了。”
成生母親連連道謝,馮樂真拄著拐,慢吞吞地往外走。
“你沐浴了”沈隨風突然問。哪怕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他也嗅到了她身上的皂角味。
沒等馮樂真回答,他便不悅道“你腿上有傷,不能沾水。”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沒沾水沒沾水,隻是洗了頭發。”成生母親笑嗬嗬道。
沈隨風一頓“隻洗頭發是沒事的。”
“阿陶姑娘的頭發養得真好,又黑又亮像緞子一樣,我就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頭發。”成生母親還在感慨。
馮樂真頷首“還要多謝你幫我洗頭,也謝謝成生幫我跑這一趟。”
沈隨風聞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阿陶姑娘可彆跟我們客氣,要不是你和沈大夫來了,我們這會兒還在吃野菜呢”成生母親笑道。
鄉村本就安靜,夜間的鄉村更是靜得隻剩風聲,天才剛剛黑,路上便一個人影都沒了。
告彆了成生母親,兩人慢吞吞走在回去的路上,腳步聲伴隨著拐棍碰地的叮當響,倒也有幾分靜謐的熱鬨。
“殿下讓成生去哪了”沈隨風問。
馮樂真“去鎮上的府衙,幫本宮送封信。”
“殿下何時寫的信”沈隨風更好奇了。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在成生家中寫的,他那兒有筆墨紙硯。”
村裡人單是謀生就已經極為艱難,尋常貴族家常見的紙筆,在這裡也成了稀罕物,也就是成生說話做事像是讀過書的,她便多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便來了他家中寫信,順便讓他給送出去。
“殿下今日要去成生家中,就是為了借用紙筆”沈隨風問。
馮樂真停下腳步,一臉平靜地看著他,沈隨風見狀,也跟著停了下來。
“在你眼中,本宮就是一個見了男人走不動的膚淺之人”馮樂真淡淡開口。
沈隨風失笑“自然不是,隻是殿下看成生的目光我很難不誤會。”
馮樂真聞言嘖了一聲,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沈隨風不明所以,順從地往前一步。
“低一點。”馮樂真不滿他直挺的後背。
沈隨風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索性就俯身下去。
兩人的臉倏然拉近,近到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沈隨風意識到自己太低了些,剛要往後退一步,便聽到她說“看著我的眼睛。”
沈隨風順著她手指的指引,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明眸善睞,又透著矜貴與氣勢,如同深夜寂靜無聲的海中碎星,漂亮是真的漂亮,危險也是真危險,可當她瞳孔裡隻有你的倒影時,漂亮和危險似乎都沒那麼重要了。
沈隨風盯著看了許久,突出的喉結突然滾動一下。
“看到了嗎”馮完突然後退一步,慵懶地揚起唇角,“這般好看的眼睛,看狗都深情,你若因此誤會,那可就太蠢了。”
沈隨風“”
“本宮已經解釋完了,現在是不是該你了”沒等他回過神,馮樂真便問。
沈隨風揚眉“該我什麼”
“解釋啊,”馮樂真笑盈盈,“該明天村民自行領取的藥包,為何你今晚親自送來了。”
月光下,她的眼睛清透,仿佛已經看穿一切。
山有青木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