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仙本來的目的是探底,故而第一時間尋找的不是功法,而是各個人物留下的痕跡,不過瞬息他就讀完了這些小傳,心中略有失望:
‘這湯脅…是真老實啊!真就把靈寶道統憋了這麼多年,憋到人才不濟,紫府潦倒也不覺得後悔…’
除去那幾位道統傳下來的師兄弟,靈寶道統的人才屈指可數,尤其是在近古以後,唯一一個有登位希望的竟然是一位灴火修士!
灴火乃是升騰之火,是陸江仙早早所推算的行悖五參中那道『燔舊室』,亦叫『天下熯』所在,按道理也是一道深入紅塵的神通,可這位灴火修士號衝兗,硬生生靠自己頂級天資,在洞天裡修到了神通圓滿…
而如此人物,神通圓滿而外出求金,連同心樆都為他動搖,引得危好外出,為他造勢,終究倒在最後一步之上,隕落在北方解羽地。
‘雖然靈寶道統也極力為他彌補,讓他試圖閏並,可看著古籍中描述的氣象,若非終身困在洞天裡不得出,登餘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可惜歸可惜,若是此人成了,陸江仙還真沒有捕獲湯脅的可能,隻能暗歎一聲,轉移目光,此地靈藏數量其實並不能與最多的【安淮天】相比,可自有一番獨特:
‘【神業成宣法】、【變火升焰經】、【曜光求熾經】……前前後後二十七份功法…全都是【服氣養性法門】!’
這些功法涵蓋了戊土、宣土、寶土,乃至於水火木德,並非雜亂無章、缺斤少兩的紫府金丹道法門,都是能一口氣修成的大道!
‘功法自然都是沒問題的,當然…修行者要有那個本事才行…’
這部分收獲很難放出去給李家人修行,也太容易被通玄修士識彆,最大的用途就在於給陸江仙譜寫紫府金丹道大大增添了材料。
‘與之相比,更有價值的反而是剩下的一千七百種術法、法門!’
這些術法、法門不但珍貴,修改可不需要陸江仙出手,隻需要在蕩江修改完後檢查一遍即可——要知道這麼些年過來,在蕩江夜以繼日的辛勤努力與陸江仙麵對李家需求的緊急彌補之下,這些法門還真消耗的差不多了,餘下大批的都是李家不好用、甚至不可能用到的法門。
‘有了這麼一批法門,蕩江也不必閒著了…’
除去此二者,還有極有價值、讓陸江仙心中大動之物。
第一,乃是一道難得一見的『少陰』法門,似乎極為古老,作者叫做【邑川】,其中神妙半遮半掩,與其說是『少陰』法門,不如說是一本記錄著他聽道內容的隨記!
而陸江仙看重的正是那其中一星半點的隨記,一句句意簡言賅,能看得出其師尊的高超道行,恐怕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此物頗有用途,憑借此物,寫一寫少陰紫府的秘法也是不成問題的,而用途也不僅於此,留著給少翽閱讀就是極好的事情,等到是時候了,道行更加精深,且有空閒了,亦可利用此物來譜寫『少陰』一道的求金之法或是登仙妙訣!’
陸江仙若是尋常之時得到此物,一定是萬般貴重,可到了此時,他的心神已經全然不在此處了,此物價值雖高,卻仍不及另一道:
‘一本【闡除陽火居法】!’
正是六闡之一!
六闡三種,陰陽兩兩對應,此法一道陽闡,是講究並灴為主、離為輔的三火之間的轉化,與李氏手中的那【閏陽法】極為相似,不但相似,甚至稱得上互補!
‘【閏陽法】講究的是真、離、牡三火,這道陽闡代表著…與之不同的另一個方向…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神妙仙訣!’
‘三玄修士是坐在這樣的寶山上修行的,怎麼能不事事高人一頭呢!’
可以陸江仙如今的道行,往往可以舉一反三,看到的遠遠不止眼前的這些,他心中幾乎一瞬就有了另一個答案:
‘純一道有過記載,【闡化】的陰闡,主宰的是淥合為主,坎為輔的變化,按著反過來一一對應,與這道【闡除陽火居法】對應的陰闡,應當主宰著府、坎、牝的變化。’
這代表著什麼?
‘府與牝!’
‘隻要拿到這陰闡,一直苦苦尋思而進展甚微、遲步梓的那道【借府閏牝】的求金法,將會迎來行之有效的曙光!’
陸江仙已經編撰求金法許久了…明陽也好、牝水也罷,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尤其是遲步梓的,要量身定製,又大多不在他的道行範圍內,哪怕是他,也多有一籌莫展的時候,至今難度還在逐漸攀升。
這個消息簡直振奮了陸江仙的心思,隻要能弄到那一道法訣,必然在質量與進度上大有進展,又有他這道太陰的幫助,遲步梓突破的可能將從危崖小道上一躍而起,再也不是猶豫不定的棋子!
“這就是三玄秘藏之法,即使與『混一金丹妙法』差了一個大級彆,卻仍然能左右一個修士修行上的生死與道途的存續…”
畢竟有了古仙須相這道【妙繁天】為例,他大可以確認『混一金丹妙法』至少近似於三玄秘傳的一道法門,隻是傳遞在三玄這些嫡係的真君之中而已…
‘更何況【六闡】源自於更古老的【八索】,不但經過精簡,還刪去了其中的一對闡法…指不定天下還有一處仙碑,就記載著這【八索】之法。’
這幾乎讓他一瞬就找到了主心骨,心中湧現出來更多想法:
‘靈寶道統有沒有暫且不論,可藏經閣這裡的基本絕對不是全部底蘊,隻是給下修看的,其餘之物,要麼存在位彆裡,要麼存在那湯脅的腦子裡!’
至於這份【闡除陽火居法】為何在此,極有可能是為多年以前求道的那位衝兗準備的,畢竟他修灴閏並,正是用此法最合適之時!
這代表著湯脅不但是個位格極高的幫手,極有可能還是一處道法寶藏,叫他迫不及待起來。
“這家夥興許是見過大人物的,不比蕩江之流,能有這樣的本事,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不宜用太高的位格與其攀談,以防被他試探出些什麼來…”
“就用真誥這層身份。”
……
鑒中天地。
白玉般的亭台中白雪如霜,在玉磚與台階之上堆砌,銀亮亮的湖泊上月橋懸立,真誥的法身顯化而出,稍稍立住了,便將掌心那一點金光灑下。
這金光方才落地,有一片色彩凝聚而來,從頭到腳,交織彙聚,諸多衣物凝聚而出,當即凝聚出一人來。
這人一身穿束與環境迥異,土黃色的衣袍有些亮堂堂的味道,腰間係著青白色的玉扣,袖子內襯亦是青黑紫色,再往下又亮出潔白的內領,道冠圓乎乎黑漆漆,手中挽著一道長如寶劍的玉如意,靠在肩上。
正是湯脅!
這道士隻剩一個頭顱時看起來頗為可怕,如今那古銅色的須發和不怒自威的眼睛配上這一身威嚴的裝束,竟然顯得分外和諧了,一股濃厚的古意撲麵而來。
‘到底不同!’
真誥化身讚了一句,湯脅則有些驚惶未定地睜開雙眼,環視一周,頗有駭色,又呆呆的看了自己的雙手雙腳,有無數複雜情緒衝上心頭。
‘多少年了?多少年不能動彈了?!’
他當初被稱作道心堅定、憨實可繼,可再怎麼堅定的人,成百上千年裡留一個腦袋,被封在一個小小的窟窿中,心中也忍不住有無限悲屈,激動的走路都覺得陌生,連跨出去好幾步,卻又識彆出自己身上的熟悉衣物。
‘是妙繁天的道服!’
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激動,隱約間,湯脅仿佛回到了那道庭仙人高坐、同門師兄遍布天下的景象之中讓他雙眼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了一陣,道:
“難得…難得貴道這樣細心…”
陸江仙自然能體察他的心思,這本也是他根據那藏寶閣中的種種典籍編纂而出,幾乎還原了古時候靈寶道統的穿束,並不多說,隻伸手向前引:
“請!”
湯脅抹了抹淚,連連點頭,隨他向前,每一步踩到實處都有一股久違的欣喜,一邊暗暗揣摩,一邊觀看了景色,奇道:
‘倒是怪了,這樣恢宏古樸的製式,我竟然不曾見過,隱約間有股青玄之意,卻不見得有那種逍遙物外的味道,反而有股兜玄製衡天下的霸道…’
他到底是有根腳的,一路跟到了亭閣之中,終於忍不住開口,客客氣氣地道:
“湯某實在眼拙,還不曾識得貴道…是何處的仙玄人家?”
“道友客氣了!”
僅這一句,就叫陸江仙不得不全神貫注來應對,暗忖起來:
‘與其應他,不如叫他答我疑惑。’
真誥邁步上殿,笑道:
“我道居在陰陽間,宿在日月裡,轄有諸界,令在五行,有三十六玄庭,七十二仙宮,隱於世時,至功德神能見,最上玄仙方登…玄輿間有仙君駕,故叫蛟烏著底飛,名諱不得多語言——曾令故宣蓬萊動,後使日月不居天。”
不錯,真誥這一番話富麗堂皇,可歸根到底在於後兩句,正是當年蓬萊洞天之中得來的那些仙君傳聞!
陸江仙可疑的前身頗多,如幻境記憶口中的府主,那位掌控日月的盈昃…可是以這兩位在民間的傳聞,都不能與仙君掛鉤,最有神妙的盈昃也不過被稱為仙人,其實都少有以神識遊走天下的可能。
論起位格最高神通又最相近的,無疑是蓬萊初伏【以龜甲諷之】的那位古代仙君!
‘聽聞他擅長天聽之道,讓蓬萊不敢置功法於架上,與神識的功效極為符合,又有日月關聯,身份尊貴,叫許多洞天不敢妄自駕起日月…’
陸江仙有『混一金丹妙法』,不懼因果,早就有試探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