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脆清晰的聲音。
就像是無比鋒銳的利刃瞬間切入金屬的聲音,清晰乾脆,沒有半點的凝滯感。
艾森聯邦上將的視線中,最前方的主戰坦克龐大的車身陡然一顫,一抹猩紅如同噴泉一般衝上高空,巨大的炮管飛了起來,坦克停下,厚重的裝甲一瞬間似乎被人生生從中間割裂成了兩半,坦克內的炮彈陡然爆炸,大片的火光將附近的幾輛裝甲車吞噬進去,轟鳴的聲音占據了一切的視野,烈火燃燒。
隻有那清晰乾脆的割裂聲還在響起。
上將眨了眨眼睛。
他沒有覺得憤怒或者驚恐,這瞬息間發生的事情幾乎違背了他所有的常識,所以他隻是覺得有些荒唐,甚至懷疑自己是因為大戰來臨太過緊張而出現了幻覺。
爆炸與烈火在軍隊燃燒。
整個軍隊都一片死寂,看上去無比呆滯。
幾乎要燃燒夜空的火光中,那道麻木而僵硬的身影走了出來,他蹣跚前行,如同行屍走肉,一道又一道的氣旋在他周圍似乎是全憑本能在凝聚。
氣旋越來越多,隨後不斷拉長,變成了一把又一把的有質無形的利刃。
成千上萬道利刃在他麵前不斷飛舞,蔓延到整個軍隊。
隨著他的前行,無數的利刃在天地間無比穩定的切割過來。
那是看似脆弱但卻剛猛淩厲到極致的鋒芒。
坦克,裝甲車,卡車,武器,盔甲,血肉。
隨著他的前進,所有擋在他麵前的一切被直接割裂,鮮血,殘骸,爆炸到處都是,整個軍隊都停了下來。
上將終於從這如同噩夢一般的場景中反應過來,他拿起對講機大聲命令著軍隊開始衝鋒,而自己則毫不猶豫的衝出卡車,開始朝著來路逃亡。
那道充斥在天地之間的利刃緩緩向前。
所有的衝鋒都無比徒勞。
衝天而起的血浪不快不慢,但卻無比堅定的隨著他的前進向前推移。
不到十五分鐘。
烈火還在燃燒。
荒野再次變成了荒野。
爆炸聲與槍聲停了下來。
無數被直接割裂成了兩截的屍體伴隨著鮮血和軍備的殘骸倒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鋪滿了整片荒原。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失魂落魄的向前走著。
路過了滿是屍體的戰場,走過荒原,穿過無比冷清的城市。
他的身影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快。
極地的冰風吹過來,帶著絕望死寂的溫度,籠罩了整個世界。
前方浪潮湧動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越來越近。
巨大的轟鳴聲在海平麵上響起。
輪廓無比巨大的軍艦出現在視野中,駛向遠方。
他從陸地走進海麵。
黑暗的天幕下,隨著冰風湧動呼嘯的狂狼刹那間一片寂靜。
方圓千米內的汪洋頓時變成了毫無生機的死水。
一直在攀升的殺機毫無意識的卷過海底。
魚蝦,海草,貝殼,礁石,冰塊
所有的一切都被徹底割裂。
沒有絲毫波動的汪洋逐漸泛起了紅色。
他踩著水麵,走近大海。
軍艦還在前行,燈光耀眼,照亮天地。
這不知是哪個國家的艦隊,所有的武裝人員都在嚴陣以待,他們的方向是摩爾曼斯唯一的軍用港口,隻看規模,這完全是一整支艦隊。
夜色與黑衣融為一體。
海水如死水。
他靜靜的行走在海麵上,十裡數十裡,一路所過,海水中所有的生物都被無形的利刃徹底割裂,鮮血已經染紅了海麵。
他踩著帶著紅色的海水,朝著艦隊走了過去。
遼闊的汪洋中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
烈火開始在海麵上燃燒,照亮了蒼穹。
戰艦巨大的殘骸帶著無數的屍首沉入海底。
火光,爆炸,所有的漣漪在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生生壓製下去。
戰場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死寂的海麵上,看著鮮血在水中擴散,茫然而絕望。
前方是茫茫無際不止千裡萬裡的汪洋。
而後方是一片黑暗,早已沒有了歸路。
恍恍惚惚似乎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北島。
他站在北島的海岸線上眺望著大海對麵的帝兵山。
她在紛落的櫻花樹下走過來,眼神明媚,勝過了傍晚的夕陽。
刺客與聖女。
櫻花與海。
他的身影有些搖晃,所有的力量開始緩緩下降,一絲一毫,但凝聚到了極致的殺意開始升高。
他感覺到了疼痛,意誌也逐漸變得清醒。
堅定如鐵的意誌忽明忽暗,他想到了自己這一生,從小到大,很多人,很多事,無數生死,數不儘的離彆。
他想到了司徒滄月,想到了李狂徒,想到了年少輕狂時的意氣風發,想到了帝兵山上的江山如畫,想到了太白山上的皚皚白雪。
北島的櫻花,漫漫的海,莊嚴的審判。
一副又一副畫麵在他腦海中閃爍著,走馬觀花。
他再次想到了安吉爾。
意大洛斯的聖域。
所有的畫麵開始暗淡,開始消失。
他突然意識到這一生他記得最清楚的竟然不是安吉爾。
不算長因為不到一生,不算短因為不曾夭折的一生中,他記憶裡最清楚的,竟然是當年跟安吉爾分開,像狗一樣被扔出聖域,直到今日的畫麵。
是憤怒,是不甘,是思念,是牽掛,是在乎。
這麼多年,所有的情緒,都是執著。
他不惜一切的變強,唯一想做的,隻是再去聖域,將自己的女人帶回來。
劫。
本身就是執念。
他站在海麵上,眼神中燃起了火光。
那是摩爾曼斯的烈火。
無數的聖裁武士在集結。
她的身體被釘在十字架上,鮮血流淌,在空中漂浮著。
火光點點燃燒,扭曲著空氣。
那是最後一麵。
他沒有看清楚她的臉龐,她的表情,被火光扭曲的空間裡,最後一麵,最後一眼,他唯一可以接觸的,隻有那龐然若海的意誌。
她在漫天的烈火中化為灰燼,灰塵滿天飄灑。
連一句話都不曾留下。
久違多年的再次相見,如果可以說話,她會說些什麼?
她想要說些什麼?
又有什麼是可以說的呢?
他靜靜的想著,終於明白,其實無論她會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
因為人已經沒了。
他再一次哭了起來。
站在茫茫的海麵上,周圍是茫茫死寂的汪洋,夜色垂落下來,與黑色的海水融合,殺氣在不斷擴散。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已經一無所有。
他靜靜的站著,不在前行,不再追尋,似乎要站到地老天荒。
直到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平和,淡然,沉穩而又隨意。
這道不高的聲音輕而易舉的穿破了他的殺意,出現在他耳邊。
“你在等我?”
他沒有回應。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你攔得住我嗎?”
他抬起頭,看著前方。
黑色古裝身負巨劍的王天縱從海麵上走了過來。
跨過高山,走過平原,穿越大海。
千裡之途已在身後,但他卻沒有絲毫的疲累,整個人的精氣神反而愈發旺盛凝聚。
劫的眼神有些混亂,他的聲音沙啞“她死了。”
王天縱愣了下,隨即沉默下來。
劫嘴裡的她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對方的語氣中隻有絕望和空洞。
他無法具體理解這樣的心情,但二十多年前,終究在某一個瞬間,他也感同身受過。
王天縱看著劫,感受著他不斷攀升早已徹底失控的殺氣。
他的狀態正在下滑,但凝聚到極致的殺意帶著無儘的鋒銳,已經衝過了半步天驕的範疇,真正到達了至高無上的領域。
他的眼神有些感慨。
當年年輕時的劫,也曾經跟在過他身邊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他和李狂徒還是兄弟。
他和劫不是朋友。
但李狂徒和司徒滄月的弟弟,當時也是他的弟弟。
王天縱靜靜的想著,那個時候,王逍遙似乎和劫的關係很好
他也很看好劫的未來。
但卻從來都不曾想到過,在他自己最強的時候,他遇到的此生最強的對手,竟然是劫。
劫站在海上,站在他麵前。
他的麵前,是他的道路。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王天縱緩緩道,他的話語有些蒼白。
劫呆呆的看著他,隻有茫然。
王天縱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再次開口道“你想去哪?我送你。”
“你”
劫看著他,慘笑起來“你想送我?還有人能送我嗎?”
“我能。”
王天縱淡淡道。
劫的笑容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慘淡。
最後一滴眼淚流過眼眶,順著臉頰流下來。
墜落。
他輕輕開口,含糊而嘶啞道“好。”
王天縱的眼神逐漸燃燒,無比明亮。
他的聲音響起,清清淡淡“一路走好。”
眼淚落在了茫茫大海中。
一片死寂的水麵出現了漣漪。
漣漪擴散出去。
漆黑的天幕下,整片海域刹那之間瘋狂咆哮。
滔天的狂浪霎時間衝上數千米的高空,水珠帶著劍意鋪滿了天幕。
劫放開了所有,直接衝向了王天縱。
空間被殺意徹底粉碎,無儘的黑暗與寂靜裡突然亮起了光影。
劫的武道開始崩碎,他所有實力退到了禦氣境,然後瘋狂攀升。
凝冰,燃火,驚雷。
刹那之間直入無敵。
無敵境巔峰。
半步天驕。
至高無上。
前所未有的輝煌與巔峰在他身上重聚。
滔天的狂浪隨著他的上升在洶湧彙聚。
劫張開了雙手。
這一瞬間,他的手中握著的,幾乎就是整片北冰洋。
巨浪在最短的時間裡衝過了上萬米的高空,如同一條從海中升騰咆哮的巨龍,帶著凝聚的劍意,衝破空間,吞噬虛空,直接到了王天縱麵前。
王天縱拔出了背後的巨劍。
九州寒。
嗡。
天海之間陡然響起一聲清鳴。
那把黑色的巨劍隔著萬米巨浪清晰的出現在劫的視線裡。
劍刃的雕刻的一切似乎全部亮了起來。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世間萬物。
都在輪回,都是一劍。
這把劍在這裡。
王天縱的身影卻仿佛站在另外一個世界。
他在另一個世界中拔劍,頭頂日月,江河湖海全部都在顫栗。
那是最本質的劍。
簡單,純粹的劍。
充斥天地的鋒芒彙聚在劍鋒上,斬碎夜空,撕裂巨浪。
劍氣不斷滿眼。
無比的真實,又無比的虛幻。
光與暗在這一劍之中不斷交替,晝夜之間,極致爆發的劍氣瞬息到了劫的麵前。
“轟!”
無比巨大的轟鳴聲中,周圍上萬米的海麵陡然下沉。
漆黑的夜空中似乎出現了烈日。
虛幻而真實。
日月星辰,都是劍光。
上萬米的海域在徹底沸騰的劍氣下變成了無比巨大的漩渦。
漩渦在海平麵上不斷旋轉,每一滴水滴,都帶著光暗交替的劍光。
最完美的劍意。
最極致的爆發。
六道輪回劍!
第一次全力出手的九州寒巨大的劍身微微顫抖著,帶著極為清晰的興奮。
王天縱站在高空,看著下方的海域。
海域中沒有了巨浪,沒有了劫。
隻剩漩渦。
隻有汪洋。
他的身體動了動,緩緩收劍。
細微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低下頭。
一道了裂口從他手中綻放出來,帶著鮮血。
鮮血彙入九州寒,被劍身吸收。
王天縱看著自己的手掌,良久,他才輕輕抬起。
他的手臂一點一點的抬起來,這個過程很慢,隨著他的動作,他的手掌,手腕,雙腿,臉龐,全身上下幾乎每一個地方都出現了無數的裂口,鋒芒撕裂了他的肌膚,瞬息之間,王天縱已經渾身都是鮮血。
九州寒重新被他放在身後。
王天縱立於高空的身影陡然向下一墜,大口的鮮血瞬間噴了出來。
他的臉色慘白,但卻在笑,無比舒暢。
他的身體落在海中的漩渦中央,張開了雙手。
這一刻,蒼穹與大海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圍繞著他轉動,都在他的手心。
北海王氏的徽章就是蒼穹與大海。
而今時今日。
八月二十四日。
就在蒼穹與大海之間,王天縱終於走過了那條界限,彌補了自己所有的不完美。
在劫最終的爆發裡,他正式走進了至高無上的境界。
而且。
完美無瑕!
王天縱閉上了眼睛。
巨大渾厚的心跳聲掃過海浪,響徹天地。
他身體所有的傷口開始愈合。
整個人的氣息徹底穩定,遠勝剛才。
帶著劍意生生不息如同輪回的漩渦消失在了海平麵上。
王天縱轉身。
隔著大海與群山。
他看著距離自己已經越來越近的摩爾曼斯。
那座已經變成了煉獄的城市,是他要征服的一切。
“我來了。”
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