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的都做了,再無遺憾。
許知言放下杯子,嘴角的笑容變淡了不少。
“無功不受祿。”
“甘靡,你的財產可不在我們的交易範疇內。”
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交錯,他繼續道“當然,這些錢進了我的口袋,我一定不會還回去,可我是個有原則的商人。”
許知言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語氣和甘靡說話。
“甘靡,你的願望是什麼”
拿了錢,就要辦事,這是他的行事準則。費儘手段把人短暫複活,不過是求一個問心無愧。
“當然,如果你的願望太大,或許還要加碼。”
他模棱兩可地說著,讓人分辨不出是玩笑還是真心“畢竟你現在的簽字還有效,理想國還有一些財產沒有轉移完畢,包括拍賣會。”
這一刻,許知言希望甘靡的願望能大一些,困難一些,那麼他就能夠名正言順拿到更多。
貪婪不會消失,利益永遠是最結實的紐帶。
如果沒有無限遊戲,他和甘靡應該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亦或是對手。
很可惜,沒有如果。
房間裡陷入寂靜。
甘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被短暫複活,許知言的眼中沒有恨意,意味著江槐鷓等人均沒有死亡。他先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許知言遠離終焉副本,不要去送死。
可現在看來,這項計劃鐵定是失敗了。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手段再去阻止許知言,屬於他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從今往後,他會從許知言的生命中消失,變成一段可有可無的回憶。
過了良久,甘靡才從沉默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許知言,你覺得這個世界怎麼樣”
大概是沒想到甘靡也有一天會問這麼抽象的問題,許知言被問懵了片刻,眉頭皺起,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不過甘靡似乎並不在意答案是什麼。
“擬態者曾經說好聽點是主係統的
造物、是手下,說直白點,我們就是主係統的狗。”談到過去,他語氣涼薄淡然,好像在說旁人身上發生的事,坦然的要命。
“理想國已經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外一個極端。”
最初,他們不過是想要從牢籠中離開。力量是罪惡的源泉,也是求之不得的恩賜,野心在力量的滋生下瘋狂成長。
曾經被困在地獄的他們太渴望成為執棋者了。
渴望到,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群體、種族、生命,都成了可以隨意取用的犧牲品。
甘靡的眼神閃過迷茫。
理論上來說,人類對擬態者來說是軀殼。
但他在進入人類軀殼的時候,澎湃的情緒注入了他的大腦,在意識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愉悅、憤怒、悲傷、孤獨
隻有在這時候,他才能感知到,自己是活著的,世界是鮮活的。
他會在交易成功得到錢財時感到興奮;會在生意虧損時遲疑謹慎;會在遇到欣賞的對手時惺惺相惜。
當他莫名受到影響,開始不再將理想國的任務放到第一位時,他發現這個世界好像有了細節,他感知到拂麵春風與炙熱豔陽、覺察到路邊枝葉冒出稚嫩的綠芽、看見了波光粼粼刺目又溫和的湖麵。
人類或許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想到晏城凡曾經提議,讓他移植一些情緒以更好渡過覺醒期,甘靡就有些好笑,那和把他整個人抹掉、注入另外一個人的靈魂有什麼區彆。
這一切與被控製的時候何其不同,又何其相似。
甘靡品嘗過情緒消失的恐懼。許知言已經是他和人類最後的紐帶,如果許知言死了,他與人類就沒有聯係了。
見甘靡說完,半晌沒出聲,許知言並不著急,陪同對方一起沉默著。
好在甘靡沒有陷入情緒太久,沒過多久他就把話題繞了回來。
他看向盛裝出席的許知言,深沉目光的背後是眷戀與不舍。
“感謝你參與了我的死亡。”
“作為交易,我覺得我有了新的願望。”
甘靡捏著酒杯的手指收緊,喉結滾動嗓音低啞。
“去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
“許知言,你繼續往前走,不要停。”
說完,甘靡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
“我喜歡這場葬禮。”
“敬死亡,敬自由。”
他舉起酒杯,將裡麵的酒一飲而儘。
許知言也抬起了手。
“敬你。”
甘靡停頓了片刻,望著蹙眉喝酒的青年,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即將要進入消散狀態的身體搖搖欲墜。
他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但他分不清是心臟跳的太快,還是因為其他而感到窒息。
見許知言喝完一整杯,甘靡揮了揮手,背過身去。
眼前是晦暗的虛無,時間與空間在此刻仿佛都失去了意義,隻剩下安寧與平靜。
甘靡望著遠處說“你走吧。”
他不想最後留給許知言一個狼狽的影子。
他希望許知言未來想起自己的時候,能夠會心一笑,說他們是朋友。
許知言抿著唇,最後又看了一眼甘靡,點點頭推門離開,沒有多逗留。
“砰”
房間再次回歸安靜。
確定許知言離開,甘靡盯著天花板,突然笑著自言自語。
“是我多慮了。”
“你會保護他。”
他用的是肯定句。
下一秒,鬼神的身影出現在了桌前。
祂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用目光回應了甘靡。
是的,祂會保護許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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