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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的宅子”鐵頭娘愣了片刻,隨即堆起笑容來,“原來是史老爺來了啊,快請進,鐵頭去倒茶”
“誰是史老爺老爺我姓梁”梁鵬不耐煩地說道,“北市口的梁秀才家,你們都不知道”
可憐鐵頭母子倆以賣草為生,誰會管跟自家隔了好幾條街的北市口那邊誰家考中了秀才。
隻是一聽說秀才這個名頭,連鐵頭都不禁低了幾分聲氣。
“我們是租的史家的宅子,沒聽說過梁家啊。”
“哼,愚昧無知的小民”梁鵬一臉不屑地說道,“我兒子跟史家姑娘定了親,這宅子不就是我家的了嗎”
鐵頭撓撓頭,一時搞不清楚這裡頭的關係。
鐵頭娘眯著眼睛想了半天,才大致捋清這其中的彎彎繞。
“原來是史老爺的親家,梁老爺啊。”鐵頭娘走上前幾步,問道,“你們來我家是有啥事”
“沒什麼大事。”梁鵬見鐵頭娘一臉小心翼翼,越發抬高了頭,“這宅子我們要用,你們明天一早就搬出去,聽見了嗎”
“搬搬什麼往哪兒搬”鐵頭娘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
“哪那麼多廢話,叫你們搬就搬再不搬,我就拿我兒子的名帖,告你們侵占我家的宅子”梁鵬大聲說道。
鐵頭壓了半天的火,這會兒徹底忍不住了。
“誰占你家宅子了我們簽了契書,交了銀子的”
鐵頭娘也忙說道“是啊,一個月租金三兩銀呢”
“三兩銀”梁付氏立刻眼前一亮,對梁鵬的主意十分佩服。
沒想到連草市這邊的宅子都能租這麼多錢,幸好他們沒到處找房子去,要不然這租金得花多少錢啊
他們要是搬到這裡,不就是省了三兩銀子租金了嗎
“我管你什麼契書,什麼銀子的”梁鵬吹胡子瞪眼地罵道,“這是我家的宅子,我說不租就不租,識相的就快點兒滾”
“對,明天再不搬走,我們就報官”梁付氏大聲附和道,“我兒子可是秀才,你們惹得起嗎”
鐵頭母子倆不知道兩人的來頭,被他們一口一個秀才,一口一個親家的,罵得話都不敢說。
見兩個人老實了,梁鵬十分得意,撂下幾句狠話就走了。
目送梁鵬他們離去,鐵頭氣得罵道“什麼狗東西,就敢跑到咱家來指手畫腳”
鐵頭娘考慮得多一些,她說道“看他倆那樣,興許說的是真的,鐵頭,你今天也彆去賣草了,趕緊去史家問問,這到底是咋回事”
一句話提醒了鐵頭,他趕緊答應下來,出了門直奔史家而去。
彆管那梁老爺是什麼來頭,他們是跟史家租的宅子,當然要去找史家說理去
史延貴聽了管家的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馬上趕回家中,把史貞娘叫了過來,劈頭蓋臉地問道“你答應梁家,把狗尾胡同那宅子給他們住了”
史貞娘嚇得一激靈,忙說道“梁家的確跟我說過,可我並沒有答應啊”
昨天回來的路上,史一太太的婆子就勸了她半天,她就覺得這件事不妥。
她不敢直接跟史延貴說,斟酌了許久才去尋史一太太,結果才說完這件事,就聽史延貴說梁家已經去狗尾胡同攆人了。
她哪能想到梁家下手這麼快,竟然敢直接去攆租戶啊
史延貴一聽史貞娘知道這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個敗家的死丫頭還沒嫁過去呢,心就不在家裡了連嫁妝的事都趕緊告訴梁家,是生怕人家不娶你嗎”
史延貴氣急了,罵得又快又不留情麵,史貞娘哪裡受得了這樣的重話,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史一太太聞訊趕來,見此情形連忙把史貞娘護在身後。
“這事貞娘已經跟我說過了,她又沒答應梁家,她有什麼錯那梁家的親事是你親自許的,說什麼那家是秀才,貞娘嫁過去就是秀才娘子,咱們家也能跟著沾光,你現在又來罵她做什麼”
史貞娘伏在史一太太懷中,哭得鬢發散亂。
“娘,都是女兒不好,梁太太問我好幾次,我一不留神就說錯了話爹爹彆生氣了,都是女兒的錯”
聽史貞娘這麼說,史一太太不禁一陣心疼,也跟著哭了起來。
“我的兒,真是苦了你了要怪隻能怪你沒福氣,投生到娘的肚子裡,隻能做個商戶女你爹又不如你大伯會鑽營,連門好親事都說不上”她哭了幾聲,又罵史延貴,“我們貞娘雖不敢說是錦衣玉食,也是溫飽不愁,丫鬟婆子伺候長大的,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你好歹也是她親爹,這時候不幫襯她,還幫著外人一起罵她,你還算是個人嗎”
娘倆哭成一團,史延貴隻覺得頭大如鬥。
“哭個屁呀,這丫頭就是被你慣成這樣的那宅子我隻提過一嘴給她做陪嫁,她就記住了,還巴巴地跟婆家顯擺,結果現在惹出事來了吧”他想起管家說鐵頭還在外頭等回話,越發焦躁起來,“那梁家叫租戶明天一早就搬出去呢契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提前解約要咱們賠一個月租金,那蠻漢還說什麼,他那兒還堆著兩屋子草料,都得咱們出錢出人給他搬”
“呸虧你還是個酒樓東家呢,多大的事兒,就把你難為成這樣”史一太太摟著史貞娘,說道,“不就是幾兩銀子嗎賠了就是,出人出力,咱家又不是沒有,叫幾個小廝過去搬就是了”
史延貴聽得一愣,說道“你這意思是,就把這宅子白給梁家住了”
史一太太放開史貞娘,走到史延貴麵前,一臉地恨鐵不成鋼。
“要不怎麼說你腦袋笨,這點兒事還想不明白如今梁家正是跌到底的時候,街坊鄰居連學官都不幫他,咱們不過是出個小宅子,做個順水人情,他們能不念咱們的好回頭貞娘嫁過去,住的是自家宅子,吃用是自己嫁妝,又有個秀才娘子的名頭,那日子不是過得就舒心了嗎”
史貞娘望著史一太太,滿眼都是眼淚。
這才是親娘啊,無論什麼時候,都隻惦記著讓自己女兒過得好。
史延貴揪著胡子,一臉的煩惱。
“當初隻想著那小子年輕輕就中了秀才,就搶著跟他結了親,沒想到是這麼一家人”
前幾天剛蹭了他那醉仙樓一桌子上等宴席,還開了兩壇好酒,現在又來蹭他的宅子
這哪是嫁閨女啊,招個上門女婿也沒這麼費錢
史一太太放緩了語氣,說道“你也說了,看中的就是那小子的秀才功名,像咱們這樣的人家,貞娘要麼嫁到高門做妾,要麼嫁給寒門做妻,你舍不得女兒去大戶人家給人家端茶倒水立規矩,既然選了這梁秀才,那就把他當自家子侄,若是他以後真出息了,咱們也能沾些好處,要是他一輩子就做個秀才,貞娘至少也嫁了個讀書人家,總比咱們商戶賤籍要強得多”
史一太太一頓先兵後禮,總算勸得史延貴消了氣,出去解決鐵頭的事情了。
出錢,出人,幫著鐵頭找地方搬家,都成了史家的事。
史一太太聽說鐵頭那邊已經開始在搬家了,想了想,又叫婆子去梁家送信,隻說是聽貞娘說梁家目前有了難處,就先把狗尾胡同的宅子借給他們住,請他們不要嫌棄,還派了幾個小廝和一輛馬車,幫梁家搬家。
梁鵬和梁付氏得了信,越發趾高氣揚,梁付氏對梁鵬更加欽佩。
次日一早,三條胡同的住戶都知道梁家要搬走了。
北市口的街坊們紛紛前來圍觀,有人衝他們吐口水,有人拍手叫好,還有頑劣的孩子朝史家的馬車扔石頭。
拉車的馬雖然馴順,可被這麼多人又是罵又是砸的,還是不由得驚懼起來,時不時打個響鼻,刨幾下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