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鮮萬奴哈哈一笑“不必緊張。你家郭節度所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隻不過,我起步慢了一點,身在遼東邊鄙之地,周圍的無知、無能之輩的掣肘又太多。待我用儘手段,將之一一梳理過,局麵又變得太快……所以眼下隻能看看定海軍的威風,深感羨慕了。”
“局麵變得太快?”
李雲凝神一想“宣使是指,契丹軍起兵的事?想來鹹平府雄兵數萬,那耶律留哥並不能造成什麼威脅。以我今日所見的兵強馬壯,先前貴屬說,擔心我們商隊一行的安全,我以為,甚是多慮。”
蒲鮮萬奴擺了擺手“耶律留哥確實有起兵的可能,但直到今天為止,他在廣寧府周邊的兵力並沒有大舉出動。說耶律留哥如何如何,那隻是個幌子罷了,是我特意編排出來唬人的。之所以請你們到鹹平府來,是有人想見一見你,請你給郭節度帶個話。”
“這樣的軍國大事,也能編排?卻不知,宣使你想唬誰?”李雲苦笑了兩聲,頓了頓,又問“想給我家節帥帶話的,不知是哪一位?”
鹹平府的城池很牢固,但本身規模不算大,兩人沿著城牆走了半晌,已經從南麵到了北麵。
蒲鮮萬奴舉手示意“你看那邊。”
鹹平府的北麵,離開城池周邊的少量耕地以後,便頗多山嶺。山勢從平緩到陡峭,山上到處都是密林,山與山之間的河水,或者清澈碧綠,或者湍急流淌,挾裹泥土,顯出土黃色。
在水畔的道路上,正有一支軍隊迅速行進。隊列時常被起伏山崗遮掩,看不出具體的兵力數量,隻見武器寒光閃閃,旗幟飄拂。但粗略估計,從頭至尾怎也有三四裡,前後分為四到五隊,也就是至少五千人。
“這是?”
“這是東北招討司完顏鐵哥的兵馬。”
“原來是他?”李雲吃了一驚,隨即道“久聞完顏鐵哥將軍的勇猛之名,他這是從泰州起兵南下,支援鹹平府了麼?先前聽說,宣使和完顏鐵哥將軍不睦,原來是假的。”
“那是真的,完顏鐵哥確實與我不睦。泰和伐宋時,完顏鐵哥和我都在右副元帥完顏匡的部下,鐵哥勇猛異常,攻光化軍時,親領部眾鏖戰破敵,又拔鹿角,奪門以入。攻襄陽時,也是他為前驅,獲生口,導大軍渡江,屢戰皆捷……此人勇猛勝過我,功績勝過我,對朝廷的忠誠也勝過我,我深恨之。”
“這……宣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這一次我向各地報稱耶律留哥起兵,專門連續派了幾撥精細的部下去往泰州,讓他們竭力渲染契丹叛軍勢大,懇請完顏鐵哥看在大金國的份上,務必捐棄前嫌,領兵來救。完顏鐵哥居然信了,他真是大金國的忠臣!”
蒲鮮萬奴沙啞的嗓子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像是有濃痰,又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五千步騎,從泰州出發,六百多裡地!可他這會兒就到了!李判官,你知道這代表什麼?”
李雲稍稍思忖“代表完顏招討使得知契丹人起兵以後,立即就揮軍南下支援,全不曾耽擱。”
“沒錯!”蒲鮮萬奴感慨地道“昨天早上他派來的使者飛騎入城,通報援軍將至,我都完全沒有想到。結果露了破綻,隻能將那使者殺掉了事。”
“宣使所說的破綻是指……”
“你繼續看。”蒲鮮萬奴依舊指著完顏鐵哥的來處。
下個瞬間,高亢的號角聲響起。
就在李雲的視線範圍內,完顏鐵哥所部的行軍路線四周,所有的山坡,平原,穀口,林地,李雲能看到的每一個地方都似乎冒出了人影。
那些人發出了仿佛震天動地的呐喊聲,伴隨著無數戰馬嘶鳴奔騰的聲響,仿佛風暴從深穀卷起,又如雷霆猝然自天空劈落。無數的騎兵縱騎奔馳,而在他們前進方向上,是如密雨般的箭失。
戰鬥毫無征兆的開始了,但戰場上根本就沒有戰線可言。
伏擊的一方衝擊的太快了,他們的聲勢也太猛了。幾乎一瞬間,完顏鐵哥的隊列就像是被野獸撕咬走血肉那樣,被打開了一個個缺口,然後缺口擴大成斷裂,斷裂再擴張成大大小小的包圍圈。
伏擊方的騎兵四處奔馳衝殺,弓手潑灑箭雨,還有披甲的步卒緊隨而來,揮舞著武器,如狼群般湧向前方,與金軍展開激烈的白刃格鬥。
完顏鐵哥不愧是猛將,即使在這時候,李雲還能看到隊列中的將校不斷呼喝,甚至親自反向衝殺,試圖扳回局麵。但在整片戰場上,金軍的士氣肉眼可見的崩潰,每一片,每一處有人廝殺的地方,都升騰著李雲很熟悉的弓弦撥動之響,當然,還有那種特殊的,既高亢又低沉的可怕喊殺聲……李雲也一樣的熟悉。
“是蒙古軍?”李雲呻吟般地道“原來蒲鮮宣使你投了蒙古。”
蒲鮮萬奴搖頭“非也,非也,我是和蒙古人結了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