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知道,這兩個月裡,登島之人陸陸續續有數人發熱發燒,顯出瘟疫的苗頭。他們立刻就被安置到島的另一頭,有幾人日漸康複,也有人身體底子實在不行,病死了。
死者的屍體沒有被扔進海裡,而是專門作了火葬。骨殖也用陶罐子裝了,據說以後會幫忙送回故鄉。這倒真是厚道。
既然身上染疫的都被挑了出來,其他人便都是健康的了。估摸著,就在這幾日,上頭會給大家夥兒安排去處了吧。
陳自新這麼想著,又打了碗綠豆湯,大口喝下。
這幾年的年景越來越怪,冬天冷得讓人心慌,夏天熱得像是火爐。蒼梧山上多峰崗陰影,又多林木,勉強可以避暑,但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林間的蠅蟲猖獗的不像樣子,整日裡成群飛來飛去,像是一團團的煙霧。
被叮咬到的人身上立刻回生出大大小小的鼓包,又痛又癢,哪怕抓撓到鮮血橫流,也不得解脫。這會兒吃餅子喝綠豆湯的人,幾乎每個人身上都遍布橫七豎八的抓撓痕跡。
有幾人還中了蟲毒,一度肢體腫大,傷處潰爛。陳自新這個半路出家的醫生不得不出麵,持了銀刀為病患除去腐肉。過程實在是冷暖自知,苦不堪言。
好在前陣子商行方麵運送補給的時候,專門送了驅蚊的藥液和雄黃香。眾人也都總結經驗教訓,哪怕天再熱,也穿著長袖的衣服,把袖口褲腿都用草繩紮緊。
眾人吃飯的時候,隔著十數步開外,營地邊緣一座望樓下麵,王二百抱怨道“天氣燥熱難熬,這島上不光有蚊蠅,還有蛇!你們信嗎,今天淩晨,有條蛇爬到我的肚子上了!這麼長一條!”
王二百雙手比劃了距離,讓他的搭檔許豬兒看。
出身萊州軍校,兄長的牌位供奉在英烈祠的軍校生許豬兒,原本在此地參與船廠建設,臨時被安排了看守營地的任務。他畢竟沒有經驗,想儘辦法做好,也難免這裡那裡出現疏漏,沒能提前準備防備蛇蟲的藥物,便是疏漏之一。
聽王二百這麼說,許豬兒吃了一驚,忙問“王船頭你沒事吧?那蛇有毒沒毒?”
“我當然沒事。”王二百傲然一笑“那蛇也準定沒毒。”
“原來王船頭還有鑒彆毒蟲的本事。”
“那倒沒有。”
王二百信心十足地道“我抓住那蛇以後,將它整條扔進咱們早上煮粥的鍋裡了。如果蛇有毒,這會兒我們所有人都已經被毒死……既然我們沒死,可見那蛇必定無毒。”
這做法他娘的真有道理。
許豬兒忍不住想罵人,卻又不知道該罵什麼。
他摸了摸嘴唇,忽然覺得嘴唇和喉嚨有點發麻。好不容易才緩過呼吸,卻聽王二百道“咦,你早上不是還誇讚說,粥很鮮美麼?我以為你知道這事兒。”
隔了好一會兒,許豬兒沉聲道“島上難免艱苦,但咱們的日子,已經比那些百姓好過。王船頭,咱們還是彆談這些蛇蟲之事,一會兒叫百姓聽到了,他們心裡怎想?”
王二百一點頭,說道“也是,說不定有人不喜歡吃蛇。不像我雖是海州人,卻很偏愛嶺南的口味。”
事情的關鍵在於口味麼?這王船頭真如傳聞所說,思路與常人有點不同!
許豬兒臉色白了下,好在這時趙斌過來。
趙斌是最早代表定海軍參與海上事務的老卒,在大周皇帝郭寧麵前也能說上話。他擁有不少傳奇的經曆,便如他那柄銀光閃閃的鐵鉤一樣人儘皆知。
兩人連忙肅立。趙斌向兩人一點頭,說道“開始了!”
通往碼頭的道路遠處,走過來一群人,裡頭有作文武官員打扮的,也有穿著華貴,像是商行高層的。
趙斌遠遠瞥了一眼,又道“叫大夥兒打起精神,咱們是選人、練人的,彆讓用人的過來瞧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