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以為皇太後這個稱號此生拿不到來著,沒想到康熙成全了她。
就是聽著感覺漲了好多輩分,聽著有些不習慣。
康熙聽著她的嘮叨,無奈道“朕聽著太上皇這稱號也不太習慣,等到日子久了,咱們就都習慣了。”
“可能嗎”佟安寧有些糾結道。
康熙見狀,塞給她一枚蜜餞,“天天皺著眉都老了。”
佟安寧聞言,一攤手,指了指他,“太上皇”
然後指了指自己“皇太後”
最後兩手一拍,語重心長道“太上皇,咱們要服老啊”
康熙額頭青筋直跳,最終一聲暴吼,“佟安寧”
梁九功神色淡定。
看吧,皇太上皇還是沒變。
九月的時候,康熙又回到紫禁城,一是給太皇太後過壽,二是蒙古那邊發生了些許事情,漠西蒙古四部之中的和碩特部和準噶爾部發生內鬥,將漠西蒙古弄得一片打亂,甚至還影響到漠北蒙古那邊。
對於康熙來說,漠西蒙古的四部無論是準噶爾部還是和碩特部,都是餓狼,隻不過幾十年前,準噶爾部的噶爾丹被他打敗,準噶爾汗國破滅,準噶爾部一下子家當散儘,成了漠西蒙古普普通通的汗部,經過將近二十年的蟄伏,現下趁康熙禪位之際,小心思就藏不住了。
這次和碩特部和準噶爾部打了起來,朝廷這邊並沒有立刻介入,打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等到準噶爾部擊敗和碩特部,殺死和碩特部的汗王拉藏汗,無力抵擋準噶爾部後,和碩特部終於向朝廷求救。
因為佟安寧現在的病情,打消了胤祚親征的念頭,經過商議,胤祚打算派大阿哥、十三阿哥出征,同時四阿哥性格嚴謹,負責後勤。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胤祚這次準備將和碩特部和準噶爾部這兩隻惡虎徹底按死。
康熙讚成胤祚的想法,“你們一定要迅速,要防止那群人破壞朝廷修建的鐵路。”
從京城到木蘭圍場的鐵路已經修了三四年,這是朝廷第一次修建如此規模的鐵路,寧可進程慢些,也不願出事,原先鐵路部那邊打算今年加快速度,等到明年新皇元年,作為禮物,誰知道和碩特部和準噶爾部打了起來,弄得鐵路部的官員整天罵人。
胤祚點頭“兒臣已經派人看顧了,堅決不會讓他們搗亂。”
若是順利的話,明年就能看到這條鐵路,到時候一定能讓額娘開心。
戰
事定下了基本策略,養心殿中,康熙和眾阿哥神情都緩了不少。
這時,梁九功快步進殿。
正打算開口的大阿哥頓時閉上了嘴,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梁九功伺候皇阿瑪幾十年,對於宮裡的規矩倒背如流,現下這個時候進來,肯定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太上皇,那太醫說,這份大概是佟主子皇太後最後一份脈案了”梁九功顫抖著手將手中的折子舉到頭頂。
殿內頓時一靜,眾人呼吸一滯,胤祚呆立在那裡。
康熙瞳孔驟縮,顫抖著大手接過折子,打開脈案,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胤祚上前,“皇阿瑪”
“”康熙恍惚地抬起頭,大手中的折子一下子摔落在地。
胤祚趕緊彎腰撿起,看著手中金色的折子,仿佛拿著火塊一般,遲遲不敢打開。
四阿哥見胤祚僵在那裡,上前兩步,拱手道“皇上得罪了”
胤祚眼珠子動了動,下意識躲過,而後抿了抿唇,顫著手打開,打開時,因為控製不了力氣,折子被撕了一道口子。
“油儘燈枯,儘人事,聽天命,回天乏力”
胤祚隻覺得折子上的字刺目的狠,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養心殿的人和物都扭曲起來了。
“皇上”十阿哥發出驚呼,下意識上前扶住他。
胤祚半身壓在他的身上,勉強站穩。
而此時,奏折癱在地上,周圍人也看到了上麵的字,殿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無措地看著康熙和胤祚。
“也許是太醫診斷錯了,前幾年的時候,太醫也這樣說,可是皇太後還是熬了下來,肯定還是能撐下去的,我去讓太醫再診斷一下。”九阿哥大步往外麵走,眼看就要衝出去。
“回來”康熙低沉的話將九阿哥釘在原地。
九阿哥頓時耷拉著腦袋走了回來,來到胤祚身邊,帶著擔憂和心疼道“六哥。”
胤祚嘴唇微微顫抖,最終擠出一句話,“沒事”
最終吃力地站起身,恭敬地向康熙行了一禮,忍著眼眶的酸意,悲聲道“皇阿瑪,我們去接額娘回來吧。”
“嗯。”康熙輕輕應了一聲,。
眾人發現,隨著這一聲應下,康熙的肩背仿若一下子被壓彎了。
人到了最後時間會變成什麼樣子
對於這種事情,一般有經驗的人沒機會開口。
當然大部分人還是不希望有這種經驗。
佟安寧之前病情加重時,視覺、聽覺、味覺、觸覺等五感在慢慢退化,可是今天卻突然變得耳清目明,從未有過如此清醒過,覺得自己能來個一千米長跑,當然也隻是腦子的蠱惑,輕輕一動胳膊腿,就一下子垮了。
她躺在佟安瑤的懷裡,眼神清明地看著身邊的親人,額娘在,茉雅奇夫妻也在,還有她的那些外孫也都眼巴巴看著她,佟嬤嬤、秋嬤嬤、伊哈
娜勾唇笑了笑。
真好,她身邊放在心上的人都沒丟
“好了都彆哭了,其實啊我才是最幸運的人,佛家有雲,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彆離、五陰盛我啊隻用受前四苦,已經很好了,隻是對不起你們讓你們傷心了。”佟安寧伸手抹著去佟安瑤的眼淚,瑤瑤,未來要你照顧額娘和阿瑪了。”
佟安瑤抽著氣,忍著眼淚,拿著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知道,我知道,在你進宮之前,咱們就這樣約定過。”
佟安寧看向赫舍裡氏,之前眼睛看不清,現在驟然清晰,發現赫舍裡氏原先灰白的頭發已經全部變成銀發了,看到此,佟安寧經不住流淚,握住赫舍裡氏的手,“額娘,寧兒今生過得很滿足,不苦,等到寧兒走了,您就看開點,若是實在沒處發泄,就去教訓一下阿瑪、隆科多、葉克書他們。”
“好好額娘曉得額娘就是舍不得你,我的寧兒那麼好,為什麼老天爺不讓你多活一些日子啊”赫舍裡氏捶胸哭喊道。
佟安寧聞言輕笑出聲,“額娘啊其實寧兒這條命本身就是老天爺的施舍那麼多年,都是上天的恩賜。”
茉雅奇在一旁哭的快喘不過來氣,佟安寧衝她招了招手。
“額娘”茉雅奇依戀地撲到床邊,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額娘,您彆走,茉雅奇舍不得您。”
“傻瓜以額娘的身體情況,活到現在已經是幸事,你應該為額娘高興。”佟安寧給她擦了擦眼淚,“都當了額娘的人了,還哭成這樣。”
“嗝嗚嗚額娘現在都有親額娘護著守著,等到茉雅奇以後生病了、犯錯了,就沒有親額娘疼了嗚嗚。”茉雅奇哭的快成淚人了。
聽到這句話,赫舍裡氏頓時淚如雨下,人生悲苦之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佟安寧摸了摸她的頭,含淚認真道“對不起啊茉雅奇是額娘的錯”
“嗚嗚額娘沒錯,額娘才不會犯錯。”茉雅奇握住她的手,努力吸著氣,憋住淚意。
“咱們茉雅奇以後會是大清最自豪、過得最快樂的公主,是不是”佟安寧輕聲哄道。
“嗯。”茉雅奇用力點點頭。
“太上皇駕到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門口響起了太監的宣駕聲,不過此時室內的人不怎麼在意,注意力隻在佟安寧身上。
佟安寧聽到了,目光落到門口,就看到康熙和胤祚穿著明黃的常服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虛弱一笑,“皇上您來了”不對,應該是太上皇了。
康熙和胤祚製止了室內眾人的行禮,大步走到床前。
康熙上前,將她攬在懷裡,低低應了一聲,“朕來了。”
“皇上,我很開心您來了,能和你說一聲再見。”佟安寧嘴角微微上揚,輕聲道“皇上,真的很榮幸遇到你。”
“朕也是。”康熙大手給她理了一下額頭的亂發,溫柔道
“你在朕心裡,是朕最好的妻子。”
佟安寧笑了笑。
對於康熙來說,這種評價可能是最高最好的了,可是她需要的不隻是最好,也要是唯一。
唯一的就是最好的,而最好的有時候並不代表唯一。
佟安寧歎息道“可惜我還有九張銀卡沒用呢,有點可惜了。”
康熙擠出笑容“那東西剩的越多,代表朕和你的感情越好,有什麼可惜的。”
“皇上您說的也對。”佟安寧想了想,她立下了遺囑,傳給胤祚,這樣兩父子日後在政事上有了衝突,也能緩衝。
想起胤祚,佟安寧轉頭看著他。
年輕的皇帝眼眶發紅,麵上帶著慌亂和無措,還有哀求地看著她。
佟安寧摸了摸他的前腦門,惋惜道“我兒子如果留了塔石哈那樣的發型,肯定是大清第一美男。”
胤祚愣住。
額娘就想和他說這些,還是為了逗他。
“好了,逗你玩的。”佟安寧被他呆傻的模樣逗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胤祚啊既然你成了皇帝額娘知道,做個好皇帝很累,但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你隻需要做好自己就行,嗯,當然也要學學你皇阿瑪,想要退休的時候,挑個合適的繼承人,至於一些其他事情,有時候不必計較一時得失,後世會給你們正名的。”
胤祚“兒臣知道。”
佟安寧笑了笑,其實她還有許多話都寫在了給他們的遺囑中。
“咳咳胤祚,你以後要彆太逼著自己,不要和你皇阿瑪生疏了。”佟安寧忽然覺得嗓子口被什麼東西堵住,用力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哇”
一口鮮紅的血噴在柔軟細膩的淺黃色錦被上,格外地刺眼。
眾人驚惶。
胤祚高呼“太醫,太醫”
那太醫和徐太醫跑了進來,將手搭在佟安寧的腕上。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就看到那太醫衝著眾人搖了搖頭。
胤祚身子晃了兩下。
康熙沉默地將佟安寧抱在懷裡,仿佛要用軀體禁錮她,防止她逃跑。
“額娘”茉雅奇撲到床邊哭喊著。
佟安寧聽到聲音,眼神有些茫然地轉了轉頭,看到茉雅奇,努力伸著手,聲音微不可聞“茉雅奇彆哭胤祚皇上額娘、瑤瑤、珍珠都彆哭”
手無力地滑落
再見了
康熙四十九年十月,康熙繼後佟佳佟安寧於暢春園崩逝,享年五十二歲。
消息傳到紫禁城,榮妃、惠妃他們有些惘然,人居然真的走了。
平妃聽到消息後,又哭又笑,不清楚是高興還是傷心,第二天就病了。
次日,紫禁城各宮門前就都掛上了白幡。
冬至那天,正是康熙和胤祚、茉雅奇他們送佟安寧的梓
棺去東陵的日子。
那日早上還出著太陽,到了巳時,天空一下子混沌了下來,等到巳時正的時候,天空飄起了紛揚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下來,仿佛雪中精靈在漫舞。
茉雅奇仰頭看著滿天的雪花,雪花落在麵上,冰冰涼涼的,卻不讓人覺得冷,她低聲輕喃道“額娘。”
梓宮出了午門,所經道路兩旁都掛著白幡,道路兩旁都是跪地的民眾,許多人額頭纏著白布,身邊的小竹籃子放著祭品,現場都是百姓壓低的哭泣聲。
時而能聽到百姓的悲哭聲。
“佟娘娘,那年京師大地震,若不是您,我們一家老小早就成了孤魂了。”
“佟娘娘,我去年過了玻璃廠的麵試,彆看我是女人,今年已經是管事了,現在在家裡說一不二。”
“皇後娘娘,當年是您宣揚禁裹腳,才讓我和妹妹不困在後宅,可是老天爺為什麼不長眼,不讓您多活一些日子。”
“皇後娘娘啊您到了地下,一定要讓閻王爺給您批個健康圓滿富貴的投生,您做了這麼多好事,彆說投生一世,就是十世也可以。”
“老天爺不長眼啊偏偏好人不長命嗚嗚”
一同扶棺的大阿哥、二阿哥他們沉默地看著路邊的百姓和連綿不絕的白幡。
雖說皇後崩逝乃是國喪,但是朝廷並不強製普通百姓門前掛白幡,可是自從皇後娘娘去世後,京城大部分人家門前都掛上了白幡,尤其內外城的許多人家。
早在下雪前,京城就已經是一片白色了。
“大哥,皇太後她是個讓人欽佩的女子。”二阿哥眼眶有些泛紅。
大阿哥仰頭,看著飛舞的雪花,同樣歎氣道“我們都不如她也正因為皇上是她的孩子,我才認命難道你不是嗎”
“誰不是呢”二阿哥苦笑一聲。
抬頭看著前方的靈棺,腦海中似乎又響起了佟安寧促狹的話,“二阿哥你如果讓胤祚、茉雅奇受了欺負,未來兒子的個頭同樣超不過本宮哦。”
隨著梓棺葬入陵寢,康熙和胤祚他們待了七天,就要趕著回京,現下漠西蒙古那邊亂著呢,他們不能耽擱。
茉雅奇將人送出東陵,麵容有些消瘦,神情堅韌,“哥哥,你和皇阿瑪先回去吧,這裡有我陪著額娘。”
胤祚囑咐道“你要照顧好自己,額娘若是知道你病了,會找我麻煩的。”
茉雅奇聞言翻了一個白眼,忽而眼珠子轉了轉,“要不我將你欺負病了,讓額娘來找麻煩。”
胤祚眼睛微眯
茉雅奇這想法有點意思,他想試試。
旁邊的康熙黑著臉,“胡鬨,你們彆胡思亂想了,安寧說過,子不教,父之過,你們犯了錯,她肯定來找我。”
胤祚
茉雅奇
皇阿瑪真是想得美。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