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八旗官員帶過去的賑災銀兩沒有立刻發放,而是被山東巡撫、布政使收進省庫。
對於民眾和官員的賑災請求,裝聾作啞,任由其前往京城控告。
另外一方麵,他們則是給康熙說好話,做小伏低的認錯,誇讚康熙英明果斷,表示民眾那邊也是“感戴祝頌。”
他們打的主意是,今年山東的災荒十分嚴重,如果這些災民逃往其他地方,他們也就能省下這份賑災銀兩了。
康熙將山東巡撫和布政使拿下後,聽完他們的供訴後,大怒“王國昌、劉皚山東布政使誤朕,簡直是十惡不赦之徒所作所為太過悖謬,枉讀聖賢書。”
佟安寧也是瞠目結舌,她此時不止是無語,還有些無力,“皇上,你就不能為山東百姓挑個做人的官員嗎”
“朕”康熙也是無奈,“朕何嘗不想能肅清朝廷上的不正之風,隻是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
佟安寧默默地用手堵住了耳朵,她不想再聽了,再聽下去,她擔心自己會被氣病了。
有時,她都想不管了,有一群拖後腿的豬隊友,天天聽到這群人如何降低做人的下限,佟安寧心累不已,負麵情緒爆棚。
其實不止她,康熙也有些受不住,山東巡撫王國昌在官場素有美名,大學士李光地、張鵬翮都為其美言過,他也曾以為對方老實忠厚,是被布政使劉皚哄騙,現在結果告訴他,就是兩人勾結的,是在告訴他自己看錯了人。
他知道山東的災荒嚴重,但是為什麼那些禦史就不能告訴他一些好事呢
告訴他這個皇帝其實做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而不是兩三天一個折子
皇上,山東百姓苦楚,饑民已經開始吃人肉了
皇上,盜賊四起,山東局勢混亂,人們易子而食
皇上,山東布政使劉皚罪大惡極,應該處以極刑
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看到“人相食”三個字,仿佛每天都在打他的臉。
他覺得,這群禦史與其整天爆這些不好的事情,不如多出去賑濟災民,而不是天天在他耳邊嚷嚷,讓他寢食不安。
還是他們眼中隻看到不好的,隻會挑百官和他這個皇帝的刺
之後康熙在早朝上不僅申斥了上奏的禦史,而且還給了處罰。
佟安寧聽到消息後,皺起了眉。
康熙這種做法,若是以後在遇到重大天災,還有人敢從重上報嗎還有人會放在心中嗎
康熙倒是覺得他那天的訓斥和處罰很有用,後麵禦史和官員上奏的折子就正常多了,最起碼不是滿紙的“人相食”、“餓殍遍野”
佟安寧
偏偏康熙還十分欣慰,“依最近的奏報看,山東的饑荒得到了控製。”
佟安寧抬眸,黑黝黝的眸子盯著他,“皇上,若我告訴你,情況並沒有改善,你是不是也要將我罵一頓”
“你一直在宮中,說不定是手底下的那群人故意誇大。”康熙皺眉道。
佟安寧“臣妾覺得他們並沒有從重謊報災情,皇上,你既然不信底下官員的說法,不如親自去看一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而且朝堂的那群禦史可能說法有些嚇人,但是對於這種事,估摸著不敢過多誇大。”
康熙
他繞著柱子不停地轉圈,“你不信朕自從那群官員接二連三地讓朕失望,朕已經儘可能糾正過來了。”
佟安寧瞅著他有些疲憊蒼老的臉。
好吧,雖然康熙手底下的官員不乾事,扯後腿,不代表康熙昏聵,也不代表滿朝文武都是蛇鼠一窩,最起碼她家的目前還是能當個人的。
但是現在以朝堂的風氣,康熙的年紀也越發大了。
都說越老越固執,加上阿哥們又大了,再過兩年,就可以給十二、十三阿哥他們指婚了。
到時候康熙越發老邁,看著一個個阿哥意氣風發,不知道會不會“發瘋”。
不管如何,還是趁現在康熙年齡還不算太老的情況下,多勸點。
據她所知,康熙現在對於一些賑濟措施矯枉過正,不再信任地方糧儲,為了最大可能避免當地官員貪腐、挪用,嚴禁擅動地方倉儲。
地方官員不敢私自開倉,等到收到朝廷的回複,就耽擱了災民的賑濟。
這樣又和賑災的靈活性和時效性又相互矛盾,削弱了救災效果。
前段時間,山東河道總督因為擅動常平糧儲賑濟災民,降一級,而且還命對方補齊所動的糧食。
佟安寧和康熙又說起了這事。
康熙不以為意道“張鵬翮擅動常平穀倉賑濟,多半是想要好名聲。朕隻是讓他降一級,已經是法外
開恩。”
佟安寧無語道“不管對方是圖名還是為民,凡事論跡不論心,這不是皇上您教我的張大人雖然此次違反命令擅動穀倉,但是也即使救了災民,況且,皇上,所謂事急從權,您定下的地方穀倉管理適用一般情況,和饑荒賑濟這種極端情況不應該混為一談。”
康熙
佟安寧又繼續道“再說就算對方圖名,圖名難道不比圖利好多了,這種人難道還比那些貪官汙吏還讓您討厭”
康熙
“其實張鵬翮也曾對此事進行解釋,陳述了動用穀倉的理由,朕雖然比較認可,但是地方穀倉乃是重中之重,不能隨意動用,再說他確實違反了朝廷律法,朕難道還不能罵他幾句。”康熙微微昂頭,眼尾微微上挑。
一副“他是皇帝,誰都不能惹”的態度。
佟安寧見狀,抬手扶了扶額頭,“臣妾有些不適,就不伺候皇上了,先行告退”
說完,給康熙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去。
康熙
即使康熙的視線一直盯著佟安寧的背影,但是一直到離開乾清宮,對方的肩背連轉一下都沒有,就那樣淡定地離開了。
等到佟安寧消失,康熙惱的又轉了一圈柱子,而後看向一旁的梁九功。
梁九功渾身一震,連忙諂媚道“皇上,要麼您坐下歇歇”
“你說佟安寧剛才是什麼意思給朕臉色看”康熙看著他。
“皇上,佟主子佟主子脾氣一直是這樣也說不定說不定就是不舒服,您可能想岔了。”梁九功努力想著措辭。
他可不敢順著皇上的話頭說佟主子的壞話,人家倆“打是親,罵是愛”,可能明天皇上就自我調節好,巴巴地去找佟主子,他不僅被佟主子教訓,估計皇上也會收拾他。
“你看看她剛才那脾氣,弄得朕仿佛是個昏君似的,她不是皇帝,不知道皇帝有多累,朕天天那麼辛苦,就沒見她誇過,朕不想河清海晏,時和歲豐嗎可是也要看看實際狀況,她要明白,滿人入關不足六十年,有現在的統治,都是朕和列祖列宗長年累月的努力”康熙一口氣將心中的鬱氣吐出來。
梁九功奉上一杯茶,“皇上,您潤潤喉。”
康熙接過茶,一口氣飲乾。
梁九功接過茶杯,放到一旁,輕聲道“其實吧奴才以為佟主子對您是愛之深,責之切,在她心裡,您乾成了那麼多事情,無論是平複準噶爾,還是三藩,或者沙俄,都不在話下,在她心裡,您可是大清的千古一帝,佟主子曾經說過,咱們大清雖然建國晚,但是現在國土規模已經是曆朝之最,她當然對您是滿意了。隻不過山東災荒的事情,佟主子心軟,肯定上心一點,您不是也對山東的那些官員生氣嗎”
康熙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你到底是誰的奴才”
“唉吆,皇上您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可是對您忠心耿耿。”梁九功苦著臉看著他。
他這個奴
才快當得裡外不是人了。
康熙沒理他,走到禦案前,重新看了看之前的折子,坐了標記,打算再想想。
原以為山東熬過康熙四十二年就可以了,誰知道康熙四十三年,山東曆城等三十一州縣遭遇大旱,一些地方到六月初才下雨,好不容易地裡的禾苗有了一點活力,八月又發生各種蟲災。
水旱災害接連出場,眼見山東今年也要顆粒無收,康熙也沒辦法,繼續賑災,同時帶領文武百官前往天台向上天為山東祈福。
說實話,他真的想知道,山東那塊地到底如何惹怒了老天爺,要這般接二連三的嗟磨他的子民。
如果不是讓刑部徹查山東檔案,確認最近幾年並無重大冤屈案件,他都要懷疑,山東是不是如戲文中那樣被詛咒了。
這段時間,在接連的災害侵襲下,康熙也放棄堅持“嚴守地方穀倉”的鐵令,命各地根據災情靈活賑災,同時私下裡也派人給張鵬翮送了一個牌匾。
佟安寧聽說山東一些地方,居然將人和家畜一起買賣,當然不是買回去乾活的,現在許多地方,對於一些人,隻要讓他們吃飽或者餓不死,就能將命給出去,和家畜一起買賣,當然是吃的,甚至犬羊的價格是人的十倍。
放任“人相食”的結果,就會讓人作為食物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市場。
佟安寧初次聽聞時,還以為是什麼市井奇聞話本,後來一探聽,居然是真的。
當然在自己惡寒後,佟安寧本著有難同當,也沒有放過康熙。
康熙聽說後,大怒,命人去當地調查,確認屬實後,派遣官員全麵接手當地賑災,當地的官吏也被拿下。
九月,康熙覺得山東災情已經減緩,民眾需要回到當地,否則就要錯過秋種,但是京城周圍許多山東流民不願回鄉,他們聚集在京城周邊,依賴粥廠救濟,於是朝廷開展“送流民回籍”的政策,雇傭船隻送民眾回鄉,並且送銀兩購買種子和糧食。
十月,新任山東巡撫趙世顯以“饑民遍野”為由,請求讓山東開捐納之例,以求募集賑災錢糧,朝廷並未允諾。
佟安寧聽到後,一言難儘地看向康熙“皇上,您這是什麼眼光,怎麼找的幾個山東巡撫都這麼這麼”
山東現在選的官僚已經夠讓人失望了,如果再開放捐納,她不能想象山東的百姓未來會遭遇到什麼。
“”康熙張口想要解釋一下捐納製度也不是一無是處,不像佟安寧想的那般嚴重,可是仔細想了想,發現好像沒什麼好例子,這道口子一旦開了,其他地方如果也想開,那要怎麼辦。
佟安寧見他這樣,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康熙
不應該是他這個皇帝歎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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