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茉雅奇在正廳詢問太醫,“那太醫,從我額娘幼年時,就是您負責她的病,我拿您當半個親人,請您給我一個準話,額娘這次風險有多大。”
今年七十歲的那太醫鬢發已經花白,背有些駝,布滿皺紋的滄桑臉上刻滿無奈,“公主,皇貴妃自小身子弱,從小到現在,經過多番折騰和磨難,她本身就比普通婦人底子要差,此次恐怕不好。”
說實話,以皇貴妃病弱的身子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邀天之幸,也許皇貴妃的運氣到現在已經用完了。
茉雅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
從她小時候,額娘病了好多次,每次看著都好大的陣仗,但是每次都挺過來了。
為什麼這次不行。
一旁的富察氏有些不忍,上前扶著她,心疼道“茉雅奇,咱們彆慌,額娘一定能挺過這一遭。”
“是啊一定能。”茉雅奇勉強扯了扯嘴角,向那太醫道謝,然後去臥室看佟安寧了。
富察氏望著那太醫,“老太醫,隻要能治好娘娘,您需要什麼隻管說。”
“微臣照顧皇貴妃半輩子,比誰都希望她能好,隻是唉”那太醫的背看著似乎更加彎了。
富察氏抿了抿唇,向那太醫道謝。
進入內室,一陣夾雜著苦味的淡香縈繞鼻端,茉雅奇知道這是佟安寧用的熏香,是已逝昭貴妃給額娘配的香,有幾十種香料混合而成,香兒不妖,沁人心扉,隻不過額娘常年喝藥,這香味中也就多了苦味。
佟安寧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眉心微蹙。
珍珠在一旁輕輕給她扇著風,看到茉雅奇進來,連忙起身。
“額娘怎麼樣”茉雅奇示意對方坐下。
珍珠小聲道“主子剛才喝了藥就困了,那太醫這兩天的藥很管用,主子已經能看清東西了,就是身子太沉,經常犯困。那太醫和曾太醫說,讓主子睡就好。”
茉雅奇點點頭。
讓人在床邊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兩手撐著下巴,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不知看了多久,茉雅奇輕聲道“額娘,你要快點醒來,娜仁和烏尼還小,我可不會當額娘,您給娜仁留的小旗頭她還沒有戴上,郭羅瑪嬤說娜仁像您小時候,等她再過兩年,你就能再次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珍珠聽著茉雅奇的低喃聲,鼻端發酸,連忙扭頭,餘光瞥到一個身影,連忙擦了擦眼淚,走到外間,“阿哥。”
“珍姑姑。”胤祚拱了拱手,“額娘現下如何”
“主子好多了,眼睛能看清人了,就是睡得多。”珍珠細聲道。
胤祚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從屈林手上接過一隻長盒,遞給珍珠,珍姑姑,這裡麵是上好的靈芝,是舅公送過來的,不必省著。”
莫爾根聽說佟安寧這裡出了事後,連忙派人快馬加鞭將東西送了過來。
福建的官紳都知道他們的福建總督平時最喜歡收集名貴的藥材還有海外的新鮮物件,其中名貴藥材,大家推測可能是為京城的皇貴妃收集的。
珍珠點點頭。
中午,正午的陽光終於找到間隙,透過樹縫穿過窗戶斜斜地灑進室內的銅香爐上。
淡淡的檀香隨著室內女子的輕聲呢喃聲緩緩在室內蕩開。
“額娘,今天我闖了一個大禍,浪費了三張金卡”茉雅奇用濕帕子一邊給佟安寧擦著手,一邊說道。
忽然,茉雅奇的掌心被撓了一下,她下意識抬頭,正好對上佟安寧瞪大的雙眸。
佟安寧啞著嗓子道“敗家子”
“額娘,你醒了。”茉雅奇一時怔住,傻乎乎地看著她。
“嗯。”佟安寧含糊地應了一聲,兩手撐著床,吃力地起身。
茉雅奇見狀,連忙將人扶起來。
佟安寧半靠在她的身上,歎了一口氣,“真是老了”
果然今年不應該過五十大壽的,過大壽容易催人老。
茉雅奇連忙道“額娘才不老,額娘和我一樣年輕。”
佟安寧嘴角微抽,“你這是占誰的便宜呢。”
茉雅奇聞言,委屈地捂住了嘴。
一旁的珍珠送上湯藥。
佟安寧接過去,一飲而儘,感覺嘴裡已經苦麻了,鼻子眼睛皺在一起,無奈道“今兒的藥怎麼這麼苦。”
“主子,你的味覺恢複了。”珍珠驚喜道,顧不了其他,吩咐慧言仔細看著,連忙出去找太醫。
現下眼睛能看清楚人了,也能嘗到苦味了,說明主子病情在不斷好轉。
佟安寧看著她的背影,歎息道“佟嬤嬤看到珍珠這樣子,恐怕要說她。”
她正要繼續說話,忽然手背砸下一滴水珠,抬頭就看到茉雅奇淚眶裡大串的淚珠落下來。
“茉雅奇,哭什麼。”佟安寧大驚失色。
“額娘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茉雅奇一把將人摟住,哽咽聲不斷,“你不止看不清人,而且也嘗不到味道,茉雅奇可以陪著你的。”
她無法想象,失去了視力和味覺的額娘是多麼無助。
“好了,好了,額娘現在已經好了,再說,一開始沒了味覺也挺好的,剛才嘗了那藥,簡直苦死了,我懷疑太醫是不是隻放了黃連。”佟安寧輕手拍拍她的後背。
“嗝嗝可是我心疼額娘啊”茉雅奇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可憐兮兮道。
和臥室一牆之隔的外間此時靜謐如水,宮人紛紛垂
著頭。
康熙負手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內室茉雅奇的哭聲,胸膛仿佛被巨石壓住,快無法呼吸了。
胤祚站在一旁,黯然地垂下眼簾。
身後的富察氏一會兒擔憂地看了看內室方向,一會兒擔憂地看了看胤祚。
“噢噢噢彆哭了,要不等額娘和你算完賬再哭行不行”佟安寧哄得有些煩了,扶著茉雅奇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剛醒時,你說的三張金卡是怎麼回事”
“嗝三張金卡。”茉雅奇哭的眼睛發亮,鼻頭紅的好似櫻桃似的,就那樣淚光瑩瑩地看著佟安寧,“額娘因為哥哥被彈劾的事情生了病,我就去找他們算賬了。”
“什麼你打了朝廷命官”佟安寧頓時頭疼起來,“看來那蘇圖影響了你。”
“嗝額,我謹記你的教誨,才沒有打朝廷命官呢。”茉雅奇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心中想著如何和額娘解釋。
“啊沒打那就好。不對,既然沒打朝廷命官,怎麼會消耗三張金卡。難道你和皇上打賭輸了”佟安寧還是不解。
茉雅奇目光稍移,盯著床幔垂下的珠簾,低聲道“兒臣去找大哥、二哥還有八弟他們算賬了。”
“”佟安寧眨了眨眼,和茉雅奇大眼瞪小眼,然後在茉雅奇的忐忑中,拍了拍胸脯“不是朝廷命官就行。”
茉雅奇見狀,也鬆了一口氣。
然後佟安寧有些糾結道“打的重不重三張金卡花的值不值”
茉雅奇愣了一下,認真思索了片刻,評價道“性價比不高,不過這次皇阿瑪肯定賺了”
“算你還有腦子。”佟安寧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一下子花出去三張,心不心疼”
“嘿嘿為了額娘不心疼再說現下大哥他們知道我手中有這東西,今後想要惹我,也要掂量掂量,就當投石問路了。”茉雅奇半摟著佟安寧,依戀地蹭著。
此時外間一改之前的悲涼的氛圍,胤祚保持麵無表情,不過目光變得柔和,富察氏也在偷笑,而康熙一頭黑線,嘴角抽搐盯著門。
什麼叫他“賺了”,聽茉雅奇的語氣,似乎還是不知悔改啊
梁九功見康熙有發火的預兆,忙前忙後地小聲哄著。
皇上此時若是一嗓子吼出去了,若是嚇到了裡麵的佟主子和八格格,沒事還好,可是現在佟主子還病著,若是有個好歹,皇上最後氣的還是自己,到時候受罪的還有他們這群奴才。
屋內,佟安寧摸了摸茉雅奇的頭,語重心長道“茉雅奇,今後你做事不能這樣衝動了,剩下的七張金卡要省著點用。”
“嗯。”茉雅奇摟住她的腰,嗅著對上身上清雅的淡香,焦躁的神經被撫平了。
有額娘在,她什麼都不怕。
茉雅奇又陪著佟安寧說了一會兒話,佟安寧將人趕出去了,她要擦身。
茉雅奇滿臉笑意地關門,轉身之際,看到康熙、胤祚如同柱子站在那裡,被嚇了一跳,“你們”
“皇阿瑪,你們什麼時候來的。”茉雅奇連忙壓低聲音。
胤祚想說他已經來了一個時辰,就是皇阿瑪也待了大半個時辰。
康熙皮笑肉不笑道“朕賺了”
“”這下茉雅奇知道康熙什麼時候來的了。
“咳咳兒臣不過在哄額娘,皇阿瑪大度慈祥,肯定不會和兒臣計較的。”茉雅奇兩手合十,小聲祈求道。
康熙看了看裡間,顧忌佟安寧在裡麵,隻是瞪了她一眼,然後緩步走動門口,示意茉雅奇跟上。
茉雅奇扭頭向胤祚求救。
胤祚搖頭失笑,跟上康熙,給了茉雅奇一個安撫的眼神。
珍珠看了看他們離去的背影,走到內室門口深吸一口氣,重新換上笑臉,“主子,公主先下去用膳了,下午再來看您。對了,慧貴妃再過兩天就要趕到京城了,到時候就有人陪您說話了。”
“說的我好像孤寡老人似的。”佟安寧無語道。
“好好不老,誰說您老,奴婢和她沒完。”珍珠仿佛哄孩子似的。
佟安寧
等到換好衣服,佟安寧感覺身子一下子仿佛一下子輕了十斤,舒服地吐了一口氣,見珍珠在一旁收拾衣服,隨口道;“珍珠,若是我走了,你就帶著承乾宮的老人兒就出宮養老吧,我已經將你們的養老生活都規劃好了。”
珍珠僵住,強顏歡笑“主子開什麼玩笑,奴婢們還要伺候你一輩子呢。”
“我這一輩子還沒有活夠,你們要幫我過過悠閒的養老生活,多幫我看一下世間繁華,要是實在無聊,可以學一兩樣新東西,要不學個書法、畫畫或者一門西洋語”佟安寧有些糾結,如果可以,她倒想攛掇珍珠她們來個老年旅遊,可是現在大清的路況和現狀,還是不要折騰老年人了。
珍珠努力吸著氣,勉強彎起嘴角,聲音帶著沙啞,“好都聽主子的。”
“那我就放心了。”佟安寧同樣咧嘴笑了笑,眼淚卻一顆顆從眼眶中掉落。
“怎麼回事,我眼睛還沒好。”佟安寧轉身用手心抹去臉頰的淚水,
她除了放不下茉雅奇、胤祚他們,就是這些陪了她半輩子的人。
珍珠也背過身,默默擦著眼睛
外間,李總管、慧言他們躲在門口無聲地抹著眼淚。
夏日的陽光被雕花窗格撕裂成細碎的斑斑點點的光點,如驕陽落在地上的淚水。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生命理應璀璨如歌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