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把他弄來安置起來,不要驚嚇到他。”王業浩吩咐道。他現在最需要的便是了解髡情之人。
苟循禮逃出劉铩的掌心之後,將心一橫,找了一家竇口,拜上了大骨,算是入了本地的丐幫。
有關帝廟人馬的庇護,他這個逃人的身份已經不礙事,官府不會來羅唕。他因為是讀書人出身,通文墨,便被大骨留在竇口上做些文書的事情,日子過得倒算安逸。漸漸地也沒那麼戒備了。
沒想到這一日到街上卻被人一麻袋捆了去,昏天黑地的被人塞入轎子,不知道抬了多遠。他心中大懼,生怕是髡賊的人來報複。
等到麻袋解開,出來一看,自己已經到了一座廳堂之上。迎麵站得便是那個算命的道人!
苟循禮慌了神,這個道人當初揪著自己不放,現在又特意把自己給綁了回來……這是安得什麼心?
“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悠悠傳來。苟循禮這才發現廳堂上還有幾個人坐著。
看他們的模樣,有青年有中年,都是縉紳或者讀書人的打扮,看不出底細來。但是發話的人年紀即長,氣度舉止不同於常人,顯然是個當官的,而且還是當大官的。
苟循禮腦子轉得飛快,知道來者不是尋常強盜――他現在一無所有,又不是什麼俊美少年,隻要不是髡賊,什麼人都好說。當下定了定神,拱手道“學生苟循禮。不知先生……”
“你既然自稱學生,想必也是讀書人,怎麼混跡竇口,與乞丐為伍?”
這一問也算是觸到了苟循禮的傷心處,不禁長歎一聲道“不瞞先生,學生原本也是進過學的生員,家中略有薄產,奈何家中遭了劫難,才淪落至此。”
“哦,既然如此,你說來聽聽。”
苟循禮愈發覺得眼前的老者高深莫測,他已經認定了眼前老者必是一位大官,看樣子不是髡賊,當即將髡賊如何在臨高登陸,苟家莊被襲,他和父親兩個作了漏網之魚逃亡廣州,後來又如何分散行動,他投奔到了何鎮台麾下,為征伐髡賊出謀劃策,然後又如何的在臨高潰敗逃回原原本本的說了一回。
“……你說,苟家莊全莊被屠?”老者還未說話,旁邊一位年輕的幕僚模樣的男人吃驚的插話問道。
苟循禮仔細看去,此人並不相識,不知為何對苟家莊如此上心。
“男女老幼,一個不留。學生的伯父,幾位伯母,不是被殺就是自儘,族中老幼儘數屠戮,連丫鬟仆役亦不放過。可憐我苟家莊上下四五百口,被殺得乾乾淨淨,就逃出我們父子主仆四人……”
想到自己原本是在臨高縣裡呼風喚雨欺男霸女的苟家大爺,到現在淪為竇口上的乞丐,期間逃亡、輕蔑、侮辱、負傷……種種苦楚湧上心頭,不由得放聲大哭。
問話的幕僚一臉惻然,茫然若失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者卻是氣閒神定,道“既然你父親也逃了出來,還有兩個從人,如今都在何處?”
“家父帶著一個仆役,原本都在儋州,聯絡義士,準備接應天兵。另一個,原本跟隨我去了臨高,目下下落不明……”
老者顯然不知道儋州在哪裡,身畔的另一個中年幕僚低聲說了幾句,點了點頭。苟循禮感覺對方有讚賞之意,原本晦暗之極的心火又死灰複燃一般燒了起來。
“如此說來,你與髡賊有仇了。”
“不共戴天。”此刻苟循禮已經完全吃準對方是髡賊的敵人,說話也愈發堅決起來。
“如今朝廷征伐髡賊兵敗,髡賊勢大滔天,當如何處置?”
苟循禮一怔這話裡隱隱約約有政務問詢的意思,這老頭子不簡單!他思索片刻道“隱忍待機,以伺髡賊內亂!”
王業浩暗暗吃驚“隱忍待機”不稀罕,眼下廣東的局麵,不隱忍也得隱忍。所謂待機,不過是裝孫子的一種托辭。但是後麵這一句卻是見了真章。
“先生何以覺得髡賊會內亂?”
“老爺有所不知,這髡賊與尋常匪盜不同……”苟循禮當下把髡賊都是元老,文、馬二人雖然號為匪首,論地位亦不過是元老之中的一員。“……髡賊中,早就有人對文馬二人竊據權柄不滿。登陸之初,原本髡賊有千人之眾,後為了分配女子不公,自相殘殺,這才隻落到隻餘下幾百元老。”
“原來如此。”王業浩撚須沉吟,看來這“伺髡賊內亂”並非一句空話。此刻他對苟循禮不覺重視了幾分,畢竟到現在為之,還沒有人能如此詳細準確的消息。相比之下,這位爐石仙人反倒是對此一無所知呀……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周先生。
爐石仙人此刻的表情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隻見他緩緩問道“他們真得為女人打起來了?”
苟循禮斬釘截鐵道“這有假的?臨高儘人皆知!”雖然不知道這幕僚為何如此關心此事,但是說到髡賊的醜事,苟循禮頓時來了精神,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最後說道“文馬二人為了自保,派了許多人到處搜購擄掠女子供其淫樂,這次攻入珠江,又劫掠了許多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