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先生微微一笑,並不答話。錢太衝知道自己問得冒昧了,
“這且不論,”樂先生道,“上海的情形,你可知一二?”
“略有所知。”
錢太衝這些年相當於鄭森家的“宰相”,大小事務事無巨細樣樣都要經手。對上海的情形自然知道一些。
“聽說上海有縉紳聯合舉辦了一家大船行,名為招商行。專司北洋各處航線。生意做得十分火紅。”
“你可知道這家招商局的股東是何許人也?”
“不用問,自然有髡賊。”
“是了,”樂先生撫掌道,“除了髡賊呢?”
“據聞是崇明沈廷揚。此人我略知一二,他家原就是上海的沙船幫幫主,麾下沙船數百隻,專走南北洋貿易。”
“不止他。”
“江南縉紳,大約有許多參股的,不足為奇。”
“先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樂先生搖頭道,“這江南縉紳四個字,可不是‘不足為奇’四個字可以一筆帶過的。”
這話激起了錢太衝的好奇心,問道“還有哪裡的大佬?”
“實話告訴你吧,招商局的第三大股,多是複社諸公。”
“複社?!”這下錢太衝目瞪口呆了,縱然他這些年一直在漳泉一帶活動,也知道複社這個團體。知道張溥等人的大名。
“他們,怎麼會與髡賊混到一起去了?”錢太衝不由得張皇起來。若是髡賊在江南有複社撐腰,就算在上海設了市舶司,隻怕也沒有半點生意可以做。遑論“每年二十萬兩”的稅收了。
“這,這便如何是好?”
“莫要慌張。”樂先生先定了他的心思,“天如與髡賊合作,原本亦是虛與委蛇。如今髡賊狼子野心暴露無遺,天如亦欲除之。隻是這跨海經商之事……”他說著,似笑非笑的望著錢太衝。
“是!是!隻要朝廷恩準上海開埠,學生自當儘力!”錢太衝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應承道,“隻是不知這開埠之事,朝廷能否應允。”
“此事倒是不必太擔心。”樂先生道,“朝野持‘師髡技攘髡’之議的大佬甚多。何況天如亦有此論。有他助力,可謂事半功倍!”
“是,是,全賴尊翁謀劃!”錢太衝趕緊拍上馬屁。
樂先生珍重其事道“先生謬讚了!天下但凡有見識的,皆知我華夏非是流寇,亦非東虜,乃是髡賊!朝野諸公怎能不知道這裡頭的要害?隻是髡賊船堅炮利,天下又是多事之秋,隻能徐徐圖之。”
“是,是,學生佩服!”
樂先生打量了一番錢太衝,道“先生熟悉髡情,將來必是辦理髡務的能員,前途不可估量!”
“學生慚愧。”
樂先生又是一笑,低聲道“還有一事,我這廂裡與你說。辦與不辦,都在於你……”
“不知何事?”
“天如正謀劃挹齋複相之事,此事頗為棘手。若是先生在這個節骨眼上幫襯天如一把,想來天如必當領情,大約挹齋亦要謝鄭家。”
“不知道棘手在何處……”錢太衝一時沒明白過來,話音未落才恍然大悟,暗罵自己“蠢笨”,趕緊道,“這是小事,隻是學生與天如素不相識……”
“這是我的一張名帖,你拿著去蘇州便是。”樂先生從袖中取出名帖,“你的事,他大體都知道。隻要將這名帖投上,自然會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