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不急於表態,隻是伸出兩指輕輕架起那在常人手中大如號角、在其手裡卻似精致小巧夜光杯的犀角觥細品慢酌著。
其左下首處,夜殤回到了自斟自飲自得其樂的狀態,哭娘子則端酒和葉淩風輕碰了碰杯。
右側,幽鬼往嘴中猛灌了一大口酒,可想而知心有不忿亟待發泄。
唯一一個在葉淩風語畢後停止飲食,隻並攏雙指在桌案上無節奏敲打若有所思的,是長臉寬嘴銅鈴眼、身著汗褂、袒露出兩青綠臂膀的“嚎”判官盧昊。
少刻,果然是幽鬼率先“發難”,怪石嶙峋奇醜無比的臉狠狠地抽動著宛若地動山搖,嘶聲道:“我還是之前的看法,洛飄零管不得,這小子卻不能不管。”
幽鬼未重複一遍先前的觀點,隻此一言靜待哭娘子或夜殤來答,再嘗試去反駁、說服二人。
然而,幽冥教四大判官,“鬼”“嚎”兩判官重武,“哭”“狼”兩判官重謀。
要想在言語上牽著“哭”“狼”二人鼻子走,顯然不易。
隻聽哭娘子款款道了句,“老鬼啊,這當口可不該意氣用事。”
幽鬼便由說服者反轉為自省者。
他很快意識到哭娘子所謂的意氣用事為何。
他對洛飄零終究還是意難平。
數年之前,各方勢力暗中圍剿石府,藝高人膽大的幽鬼本以為可憑一己之力攔下漏網之魚,怎料搶功不成反受力竭的龍耀和那一乾名不見經傳之輩重創,雖未喪命卻不得不閉關將養經年。
那一役他過於小覷了龍耀座下首徒洛飄零,換來多年苦痛不堪。
屢次出關聽聞其人武功儘廢,卻憑智謀在中州江湖上攪風攪雨,心怎能安?
按捺住坐臥不安的心許久後,再見即是百花大會,彼時對洛飄零打有小算盤的絕不止他一人,可在大亂之下,對方嗅覺極其敏銳,早早便逃之夭夭。
當從幽京傳來有關於洛飄零的風聲後,在欽佩震驚之餘,幽鬼再也坐不住了,此子不除,他這輩子都得惶惶度日。
大半月前,他成功說動冥河讓他帶上四人欲在洛飄零南歸途中設伏。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洛飄零生生熬了近一個月時日仍未動身離京。
直至蜀黔兩地傳出數起暗殺動作,各派心有惴惴,幽鬼才帶人匆忙回趕,留下同行的葉淩風去查清具體情況。
當葉淩風將薑逸塵這條線索帶來,相隔千裡之地的事件脈絡已徹底呈現在幽冥教眾人眼前。
幽鬼想拿薑逸塵開刀,並沒有多少恨意,更多是防範之心和報複之意。
之所以說是報複,便是在他心裡,不允許洛飄零忽略幽冥教、忽略他的存在。
洛飄零一日不對付幽冥教和他,他若什麼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斃,唯有主動出擊,才能化解潛在危機。
一番無用的折騰後,洛飄零他是管不著了。
對薑逸塵下手,既可暫解心頭鬱結,還有先前所言的防範理由,幽鬼哪會輕言放棄。
正當幽鬼打算再次強調下,薑逸塵與洛飄零好比道義盟與聽雨閣,任由對方行事恐有大患時,夜殤先一步張嘴,占住先機。
“老鬼哥稍安勿躁,剛剛我說到這小子不會對咱幽冥教動手,接下來,便說道說道為何老鬼哥的顧慮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