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小魅時,她對我毫不例外如同陌生人一樣生分,我這當兄長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奢望她喚我聲阿兄。”
“已給自己取了新名字的龍多多跟我講了他們五六年來的漂泊經曆,還告訴了我他們的想法。”
“他們決意投身江湖,希望像蕭雨桐和閆卿大俠一樣,用自己的力量守護中州。”
“那時我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覺得童言無忌,太過可笑。”
“但我稍加思忖後便反應過來,兩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兒已經看出了中州弊病所在,以及外夷大亂後仍舊存在的禍端。”
“為此,我感到頗為慚愧。”
“身為中州人,在中州瀕臨傾覆時,我束手無策,隻會隨流從眾東躲西藏。”
“身為人子,且不說養老儘孝了,就說家破人亡後,我甚至隻回了一趟家鄉,簡簡單單地給一家人立塊墓碑了事。”
“身為長兄,我甚至都沒抱過一次自家妹子,又何曾儘過一分兄長之責?”
“讀了十多年聖賢書,回過頭來發現自己卻是一無是處。”
“我徹夜輾轉難眠。”
“於是,我開始反思自己存在於這世間到底有何意義?”
“如果再過十多年後,還是這般,那何必苟活下去?”
“如果不想像現今一樣,那我該去做什麼?又該怎麼做?”
“在朝為官或為官一方,再曆大劫,仍是百無一用。”
“不在朝廷當官,還能去哪?江湖?”
“中州尚武,我好歹也是血氣方剛的青壯,手腳上的功夫至少比三腳貓要強。”
“但我依然不認為能靠一身武藝改變大局。”
“思來想去,我還是聯想到了兩個小屁孩身上,他們往大處想,我便從小處琢磨。”
“不求能有多大能耐,至少在他們力所不逮之處,我得有能力去幫助到他們。”
“至少我該擔好一個兄長之責,讓妹妹可以有個選擇,值得依靠。”
“後來,我繼續留在幽京,一步步向上攀爬。”
“那對不是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的兄妹加入魔宮,也逐漸成為了舉足輕重的人物。”
“我的想法很簡單。”
“他們‘兄妹倆’儘管按他們的想法去做。”
“我在江湖力量所達不到的地方,儘力幫他們擺平麻煩。”
“當然,一切還得多虧璟帝青眼相加,否則憑我個無根浮萍又如何在短短幾年間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話至此處,冷杉先一步將手指豎在嘴邊,示意薑逸塵不要出言打斷,後邊自會詳儘相告。
目睹這一幕的薑逸塵心中沒有掀起什麼波濤駭浪,因為這是老伯和洛飄零推算出來的一環。
他隻是有些荒誕自己居然聯想起青水鎮安平客棧外那隻堵住自己雙唇的柔荑。
青蔥玉指的餘溫幽香猶在唇畔。
本已退卻不少的紅霞偷偷爬回耳根。
萬幸沉浸在回憶中的冷杉沒能發現薑逸塵異狀,如若不然恐怕得被打破砂鍋問到底,爾後惹來一陣無情嘲笑。
薑逸塵趕緊回推無端遐思,悄然正襟危坐,繼續傾聽大舅哥的敘說。
“可惜的是,在魔宮覆滅一事上,我沒能幫上任何忙。”
“且為避免暴露我與他二人的聯係,在事後我也沒動用太多人力去幫助他們脫離困境。”
“幸運的是,他們二人不僅福大命大都活了下來,也不怪罪於我。”
“魔宮覆滅後至今,龍多多與我聯係過兩回,第二次便是見過你之後。”
“小魅卻是還未主動與我聯係過。”
說到這,冷杉端起茶杯了抿了一口,嘴邊泛起一絲苦笑,好像是被茶水之味給苦到的。
薑逸塵很快了然,無怪乎冷杉會企盼自己的到來。
果不其然聽冷杉接著道:“她願意跟你提及我的存在,並讓你來尋我,我很開心。這不單單說明了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恰恰證明了,她對我這位兄長的一種認可。”
說罷冷杉猛地仰首一口氣將杯中茶灌入嘴中。
替換去薑逸塵杯中冷茶,欲與之碰杯對飲。
薑逸塵感受到冷杉那不加掩飾的苦澀幸福,哪能拂了大舅哥的心意,舉杯,碰杯,乾杯!
兩杯小茶喝出了飲酒的豪氣。
明明喝得不是酒,冷杉卻麵現醉意,笑著對薑逸塵說道:“現在說吃喜酒有些不合時宜,但,我真的很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喝上你二人的喜酒。”
明明沒有飲酒,卻也是熱氣上頭的薑逸塵挺著胸膛信誓旦旦,與大舅哥再乾一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況是茶呢?
長壽堂中,原本漸顯沉重的氣氛意外地熱烈起來。
不過,在官場中見慣起落沉浮的冷杉並沒有昏了頭,繼續醉言醉語。
隻又與薑逸塵提了件關乎冷魅之事,便言歸正傳。
那事便是冷魅當時入江湖的選擇。
“你知道小魅為何要走殺手的路嗎?”
“是龍多多幫她選的。”
“彼時我不僅心中泛著酸楚,更不解為何不讓小魅去做女俠,而去做見不得光、淡泊情感的殺手?”
“龍多多用三言兩語說服了我。”
“他說:當殺手,有可能死得很快,也有可能活到最後。”
“即便身死,殺手也知道自己是緣何而死,不至於死的冤枉,死的不明不白。”
“而如果有一天殺手不知道還有誰當殺,再沒人需要殺手去殺時,殺手便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這條路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可能很殘酷。”
“但在這個不太平的世道上,卻是一種幸運的選擇。”
薑逸塵聽完此言,借著“酒意”,舉杯朝江寧郡方向遙遙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