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卻要為這虛妄飄渺的想法撒瘋?”
穀趞“嗬,沒必要幫我找借口了,其他方麵我想的不多,說到底,我隻是想和中州朝廷了結下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
彭放歌被蕭銀才虛妄飄渺的想法弄得甚是迷糊,聽到“私人恩怨”四字時,有些不確定蕭銀才是不是也把自己弄迷糊了。
卻聽蕭銀才強調道:“嗯,就是私人恩怨。我和朝廷之間,不是我死,就是小皇帝、第五侯、於添以及九大家這些王公貴族覆滅。”
彭放歌沉默。
蕭銀才道:“我知道你從不需要什麼承諾,但我卻希望能給你個承諾,來換你的承諾。”
彭放歌道:“什麼承諾?”
蕭銀才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出現了讓我一步登天的機會,我定會爭上一爭,如果這個如果爭成了,我會嘗試著在有生之年把中州整成那種模樣讓你看,至於你想待在朝堂看,還是待在江湖看,隨你樂意。”
“呸!老子不稀罕。”感受到蕭銀才油然生出一股莫名豪氣,彭放歌沒好氣地啐了口唾沫,接著又問道,“如果沒那個如果,或者如果沒爭成呢?”
蕭銀才昂首而笑,自從彭放歌到來後第一次朝向對方,鄭重道:“希望你能幫我收屍。”
彭放歌聞言扭開頭又啐了口,不耐道:“小白呢?他與你義子無異,你是不會讓他死在你前頭的,他不能為你收屍?”
蕭銀才這回沒避開彭放歌,又現出苦澀一笑,說道:“你忘了他也是柄‘劍’,人亡,劍亡。”
許是明白自己沒有改變蕭銀才心意的可能,狂獅陡峭的肩頭緩緩沉了下去。
彭放歌的聲音也變得沉重了許多,說道:“那麼接下來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蕭銀才道:“紅衣教委實是被折騰得太過缺兵少將了,紅裳想把屠萬方這口大殺器用在刀刃上,那麼便需要等著各路人馬都彙集到九蓮山周圍,才有一網打儘的機會。隻是沒有紅裳主持大局,縱使汪碩和玉林龍智計不俗,可不論山上山下的對手都不是吃素的,腦子轉不快的拳頭也夠硬,二人孤掌難鳴、有苦難言。”
彭放歌道:“那你是打算幫紅衣教把各方勢力都拉入這個甕中了?”
蕭銀才沒有否認,道:“就這三兩天的功夫,紅衣教底子被削了一層又一層,加上那些浮出水麵的東瀛暗子,三千來人已揮霍去半數之多,照這局勢發展下去,紅衣教很快會敗光家底,屆時紅裳再祭出屠萬方也動搖不了中州江湖的根基。”
彭放歌道:“趕魚進來可比趕魚走難得多。”
蕭銀才道:“所幸池塘中還有足夠誘人的魚餌。”
彭放歌恍然道:“是,三枚金印都還在,不過那枚‘行’字印在清苦大師手中,另有紅塵客棧那些人護著,想必很快就能帶出莆田郡了。”
蕭銀才微微一笑道:“帶出莆田郡不等於再無後患,當然,最好還是讓‘行’字印留在莆田郡中才能發揮出誘餌的最大效用。”
彭放歌眉梢微挑道:“且不說清苦大師自身便具備極強的戰力,單說那紅塵客棧實力就不弱於拒北盟三幫中任一幫門,又是由孤心魂帶隊,不硬碰硬難以留住他們,和他們硬碰硬也非明智之舉。”
蕭銀才道:“這兒不是我的主場,我也不是主角,紅衣教比誰都更想把他們留下,我隻是幫紅衣教帶個路,再從旁幫襯一把,人手不必過多,三兩台兩儀裂魂牛還是得擺出來的。”
彭放歌聽言了然,兩年前銀煞地府被端了,可蕭銀才並沒停滯對那大鐵牛的開發,沒了匠才盧班,兩儀裂魂牛無法在精巧程度上更進一步,但放棄些機巧布設,側重於提高靈活性和抗擊打能力卻不難,他曾幫著銀煞門做過試驗,用儘全力也需半柱香才能將之毀壞,那皮糙肉厚的鐵疙瘩投放到沙場上就是絞肉機,擺放到江湖人麵前,一時半會兒沒人能夠應對,這時候正能派上用場。
“那另兩枚金印呢?你也要進行乾涉,還是放任自流?”
“‘兵’字印,小白也隻說了個大概位置,目前還沒有明確下落,便也沒法顧及。‘者’字印的爭奪最為激烈,現已三度易主,但錦衣衛的主力就在浮屠塔附近,多半能收漁翁之利。然而,金印落入第五侯手中於中州局勢是最為無關痛癢的。”
“你要幫於添搶這‘者’字印?”
“不錯,‘者’字印隻要不為於添所得,第五侯都不會上心。軍人素來看不起閹人,這也是第五侯的最大弊病,他明明是後來者,卻堅信自己的布局謀劃足夠與於添抗衡。不管‘者’字印中究竟有無斷肢重生的秘法,至少能讓第五侯提高對於添的警惕,打破表麵和氣。要讓中州亂起來,幽京哪能不先亂。”
其後蕭銀才又花了一盞茶功夫向彭放歌道明山上山下的形勢及其打算。
總體說來,便是以幫襯紅衣教為主,讓還沒下山的下不了山,進了莆田郡和還沒出郡的都往山上趕,再把紅衣教、東瀛、第五侯、於添乃至九大家各方麵此番所藏後手統統逼出來,讓他們殺成一團。
彭放歌原本不會問這麼多,蕭銀才原本也無需向彭放歌解釋得如此細致。
但二人似已認定這將是最後一次見麵、最後一番談話,故而都恨不得將肚子裡的話道儘才肯罷休。
彭放歌道:“你還是對我隱瞞了一事。”
蕭銀才苦笑抿唇,不想開口,也不希望彭放歌問出口。
彭放歌繼續道:“山上起碼還有兩百來個村民,你真不給他們留條活路?”
蕭銀才坦言道:“上天本就不公平,郡中大部分百姓已撤走,他們既沒命遇上像聽雨閣那五個一身正氣的狠人,那麼已受了三日折磨的他們已很難再麵對更多利用他們為餌為質的驚嚇和折辱,他們本也很難活下去。”
彭放歌喘著粗氣,對著蕭銀才怒目而視,正要表明態度卻遭蕭銀才出手突襲!
隨著眼前一黑,全無防備的狂獅昏沉倒下。
蕭銀才忙用身體支住對方,喚來雲小白,說道:“叫些人把他送出莆田郡!”
……
……
眼見著彭放歌被送走,蕭銀才終是露出了慣有的淡笑。
知道你勸不動我,知道你不會幫我,也知道在得知那些村民必有一死時你甚至會不惜和我翻臉。
但,我真的需要留個人來幫我收屍呀。
……
……
紅日西沉。
莆田郡中竟是一片兵戈四起、烈火焦灼的景象。
臨郡交界處仍隱約可聽到郡內交鬥喊殺聲。
駐守在封鎖線上的軍兵對此充耳不聞。
薑逸塵睡得不沉,被遠方動靜所擾,下榻出門,從暗部人員口中得知了莆田郡內正發生景況。
為免被同行江湖人或是村民們泄露身份,他和夢朝歌等人臨至郡邊前便徑自離去,再次易容偽裝,改換從莆田郡西北側出郡,找到暗部其他聯絡點歇腳。
神思稍顯遲滯的薑逸塵一時不敢置信他們所救村民是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成功逃命的。
被擄上山的四個村子七百多戶人家更不敢想象短短三四天過後隻餘七十二人活命。
這與戰爭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