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到細節,又言期間以為已然燒化
,把炭窯扒開,誰想屍身仍有殘留,於是重新封窯再燒,如是三次每次屍身有何變化,如身體蜷曲、唇儘齒露等等,皆細細描述。
“那清官為探究竟,便令人尋了一頭死豬,放入炭窯之中焚燒,亦取出三次,期間種種變化,皆如死囚所言”
林夕語聲一頓,看向和安公主,問道“姑姑,您說這個案子,到底該怎麼判才好”
故事雖未講完,但在座的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審案的糊塗官,什麼證據都沒有便用酷刑固然不對,但那死囚若果然冤枉,又如何能將焚燒屍體的種種細節,描述的一清二楚
和安尚在遲疑,長樂麵帶寒霜問道“陳塘招了什麼”
林夕道“他說,那些人用來煽動災民的賬冊,是他編造的,為謹慎起見,他在南城找了個叫叫張什麼來著的書生,抄了一遍,事後派人將書生溺死在某個小湖裡。”
他笑笑,道“四姐你說巧不巧,恰好南城有個姓張的書生,專門替人抄寫經文、書籍為生,半個月前溺死在湖裡將他生前所抄的經文翻出來一看,字跡恰與反賊身上搜出賬本一模一樣。”
長樂心灰意冷的閉上眼,雙唇緊抿,不再說話。
齊昌茂頹然叩首“臣管教不嚴,罪該萬死請皇上重重責罰,臣,絕無怨言。”
林夕道“隻是管教不嚴”
“不然呢”齊昌茂看向林夕,怒極反笑“難不成成王殿下想說,是我指使的陳塘”
他語氣激動“齊某雖隻是一個小小的駙馬,卻也是宗室,妻子、兒女皆為皇室血脈我難道得了失心瘋不成,勾結那些注定敗亡的泥腿子造反
“若陳塘供狀如此,臣願與他當堂對質”
林夕頷首“姐夫言之有理。”
聽到這句,齊昌茂神色沒有半絲放鬆,“說得對”、“我也讚同”類似的話,林夕今天晚上已經說了不下三次了
果然,林夕接道“姐夫如此,那陳塘呢他雖隻是個管事,但道理卻是一樣的。
“如姐夫所言,他家小皆在京城,自己也少出門,姐夫又待他極厚,不惜讓姐姐和我翻臉也要為他出頭他又為何要勾結這些注定敗亡的反賊”
齊昌茂垂下眼眸,道“這我如何知道殿下難道沒審出來麼”
林夕搖頭“審沒審出來,我還真不知道,人交給刑部我就沒管了,災民鬨事和我相關,我才多問一句,至於其他”
他話音突兀的一轉,道“其實看到賬本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賬本雖然是假的,但造的很內行試問普通貧民百姓,誰能對京城權貴了如指掌
“而對京城形式了如指掌的人,又如何能不知道,煽動災民暴動是一大昏招既然知道,為何不阻止,反而推波助瀾”
齊昌茂雙手緊握,一言不發。
“我想來想去,隻想到兩種可能,”林夕道“第一,那人恨極了我,不惜大事成空,也要讓我名聲名狼藉,第二,那個人,比任何人都想讓巴蜀那幫人,死的乾乾淨淨所以看似儘力幫忙,實則想將他們送上死路。”
“姐夫,”林夕問道“陳塘是你的人,你覺得是一,還是二”
齊昌茂生硬道“微臣不知。”
林夕道“我本來也不知道,不過查到是陳塘之後,我就知道了。
“於是我又想,什麼人會明麵上幫那些反賊,其實卻恨不得他們快點去死,卻又偏偏不敢出賣他們呢”
長平公主長歎一聲,道“自然是有把柄落在那些人手上的人齊大人,我看剩下的,就不必小夕繼續說下去了吧”
留下把柄給反賊,意圖煽
動近萬災民暴動這豈是一個管家能有的手筆
現在認下,還可在妻兒親眷麵前,留下些許體麵。
齊昌茂咬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於是林夕繼續:“一旦想到把柄二字,後麵就簡單了。一些在巴蜀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貧民,能從哪裡弄來京城權貴的把柄”
和安公主道“梁王”
林夕點頭“那些人既蕩平了梁王府,總能找到一些東西,譬如書信,譬如賬本”
齊昌茂道“殿下講得一手好故事,隻是故事再好,也隻是故事。單憑臆測定罪,臣不服”
林夕不理,道“姐夫到現在還這般鎮定,想來同梁王相關的東西和人,早在梁王事發時,便被清理,甚至那個陳塘,隻怕也不知曉內情,所以並不擔心他會供出些什麼來
“隻是,總會有一些忘了銷毀,或者心懷僥幸一時舍不得銷毀的東西,比如”
林夕頓了頓“地契。”
事關梁王,且甘願被反賊拿捏都不敢暴露的把柄,最大可能,就是逼反巴蜀的那些賑災糧。
那些糧食,既是朝廷調撥,自然也有朝廷監管,若無京城和地方官員配合,隻憑梁王一人,如何吃的下來
吃下之後,那些糧食去哪兒了
最劃算的,不是換銀子,而是換地。
但凡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災荒之年,正是有錢人大肆圈地的時候,尤其此次,出川逃荒的路被堵死,衣食無著之下,除了賣地還有什麼彆的選擇
據安置點的災民說,百姓暴1亂之時,巴蜀的地價已經被壓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聽到“地契”二字,齊昌茂臉色一白。
宣帝看一眼何公公,何公公無聲退了下去。
近乎死寂的一刻鐘後,何公公抱著一個檀木箱子進門,捧到宣帝麵前,打開。
宣帝不緊不慢的拿起一張,看了一眼,扔在地上,又拿起一張
席上坐著的人齊齊色變。
被宣帝一張張扔在地上的,不是彆的,正是地契這麼短的時間,這些地契當然不可能是剛剛才遣人去宮外取的。
宣帝“設宴”款待他們的同時,在讓林夕向長樂公主“解釋”的同時,竟派人去抄了長樂的家
長樂臉色鐵青,終究一個字沒說。
和安、長平也神色複雜,不滿自然是有的堂堂宗室,公主之尊,無憑無據,還未定罪就抄家
今天開了這個頭,日後讓他們如何自處是不是宣帝再稍有懷疑,也要無聲無息去抄了他們的家
隻是齊昌茂前有勾結梁王逼反巴蜀,後有串聯反賊意圖煽動災民暴1亂他們再多不滿,此刻也不敢開口,否則便有同黨之嫌。
箱子裡地契極多,宣帝沒有一一看完的興趣,冷冷開口“先祖立國時曾言,藩王分封,封地不可超過五縣”
“可如今,巴蜀千裡沃土,足有一成在你手裡,齊昌茂,”宣帝道“你比朕有錢啊
“你手裡就有一成那梁王呢”
齊昌茂跪伏在地上,汗如雨下,雙手難以控製的發抖。
“你們可以啊,可以,”宣帝怒極反笑“讓你們牧守一方,護佑萬民,你們急征暴斂,弄得民不聊生
“朕撥去錢糧賑濟,你們將它吞的一乾二淨,反手用它從百姓手裡榨取更多的田地
“百姓活不下去外出逃難,你們派兵堵住關口,將他們活活餓死”
“你們想乾什麼”宣帝將木箱重重摔在殿前,發出一聲巨響,喝道“想乾什麼”
地契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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