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景,司露眼中緩緩浮上驚喜。
呼延海莫見她杏眸亮晶晶的,心下頗為滿意。
伸出手掌抓了許多,送到司露麵前。
他攤開手,流螢自他掌間四散開來,在漆漆夜色裡劃出彎彎曲曲的弧線。
“好看嗎”
司露輕點螓首,不可置否道“好看。”
呼延海莫笑容璀璨,“那我多抓一些回去,給你做螢燈,如何”
盈盈光輝下,呼延海莫的眸子清亮如水,四目相對間,他眼神中的寵溺幾乎要漫出來。
司露垂下眼,避開他滿心滿眼的繾綣愛意。
她輕輕搖了搖頭,嗓音恢複了平淡。
“不必了,讓他們自由自在的,翱翔在這深林裡,就很好。”
呼延海莫翹首望月,隻見一輪皓白圓月,當空高懸。
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手指放入口中,吹起了嘹亮的口哨。
哨聲清亮綿長,在靜謐無聲的曠野上,傳遞得很遠很遠。
司露不解,仰頭問他“你做什麼”
呼延海莫嘴角輕揚,“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
“朋友”
這茫茫曠野,如何會有他的朋友
就在司露滿心疑惑時,突然整個林間的草叢開始晃動,宛如湖麵漣漪層層滌蕩開來。
有外物在向他們湧來。
湛湛月色下,呼延海莫所立之處,數頭健碩的雪狼從草叢間躍出,直直撲進他懷裡。
呼延海莫挨個撫摸著他們,因為那幾隻雪狼太過熱情,拚命扒拉著他的胸襟,以至衣襟被弄散,露出了充滿肌肉的胸膛,月色映照下,賁張得幾乎要破衣而出。
呼延海莫挨個在它們耳邊低語了一番。方才好不容易將那些躁動不安的狼群安撫下來。
司露看著這一幕,隻覺訝異。
“你會狼語”
呼延海莫一麵正衣襟,一麵道“我兒時在狼群裡長大
,當然是通的。”
司露走上前去,蹲身輕撫他腳下的雪狼。
那些雪狼平日健壯凶猛,眼中泛著幽幽的綠光,在呼延海莫這裡,卻是格外的溫順,匍匐著,目光溫和的,任由他擺弄。
想來,呼延海莫是草原狼王的傳言不假,他的確實有著離奇的身世。
呼延海莫將白狼摟入懷中,笑著對司露道“想知道我是如何當上他們的王的嗎”
喂他們吃食
亦或是用熬鷹馴犬的手段馴服他們
可狼的野性,遠在鷹犬之上。
司露猜不出來,輕輕搖了搖頭。
呼延海莫輕挑眉梢,目光幽沉。
“很簡單,殺了原來的狼王,成為新狼王。”
司露恍然。
怪不得他能走到這個位置,他的狠辣,與生俱來。
呼延海莫見她愣怔,問道“害怕了”
司露清透綺麗的杏眸望向他,平靜啟唇道“沒有,你那時或許也是身不由己。”
被拋下山崖,成為棄子,能活下來,本就是奇跡,命運不公,他隻是極力抗爭,何錯之有
呼延海莫頓了頓,似是被她的話戳中內心。
在這件事上,世上之人都說他嗜血嗜殺,又有多少人會覺得他是身不由己呢
夜風拂動少女披在肩頭的墨發,她靠在樹上,嗓音清越,清晰吐字
“弱肉強食,不僅是動物界的法則,也是人世間的法則,絕境之下,隻有反擊,才能活下來,不是嗎”
呼延海莫瞧著她,眸光微微炯爍,靜靜不語,似在沉思。
半晌的沉寂,唯有風聲在曠野間滌蕩。
“走吧,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呼延海莫方才有了動靜。
他走到少女麵前,輕輕蹲下身子,雙手柔和地自她的膝下繞過,將人打橫抱起來,仔細攬在懷中。
徐徐往深林外走去。
自那日從宮外回來後,呼延海莫對司露的好,一日更賽過一日。
他對她小心翼翼,萬般細致。
幾乎到了捧在手中怕碎,含在口裡怕化的地步。
以至於整個宮裡無人不知,可汗寵妻無度,事事以可敦為先。
飲食上。
他特地去找來中原的廚子,為她做更合口味的菜式。
起居上。
他命人將寢殿全部換上了中原的家具,按照中原人的習俗,改造了整間居室,就為了讓司露住得更加習慣。
吃穿用度上。
更是一應都用最好的,金縷衣,霓裳裙,珠寶、翡翠、玉石,賞賜不斷,甚至司露不經意提及的,他都無一不去滿足。
可呼延海莫越是這樣,司露卻越是心中難安。
無功不受祿,況且他對她再好,她也不會領情的。
春深景明,和風微醺,碧
草連天。
這一日,
司露正在花圃散步。
卻突有侍女朝她迎麵撞來。
司露被撞得一個趔趄,
袖中卻被暗暗塞了一截紙條。
司露覺察出了異樣,攥緊袖籠中那截紙。
卻見那侍女已然垂首跪地,連聲求饒“可敦贖罪,我是不小心的。”
“無礙。”
司露揮揮手讓她起身。
她匆匆回到寢殿。
屏退了所有侍女後,從袖籠中取出那半截紙,展開細閱。
“司露,我掛念不下你,特命人來解救你,你隻需配合便好。阿念。”
阿念是西域女王的乳名。
女王竟然還記掛著她。
司露眼眶突然酸澀,眼尾泛紅,心中感動不已。
她將那截紙放在燭台上,焚燒殆儘,又命人偷偷傳來了方才那侍女。
屏退眾人後,她問“你是女王的人”
那侍女抬起了臉,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滿身的英氣,看起來像是習武之人。”
“是,女王特讓我還有幾位武士,一起來解救姑娘。”
那侍女雖篤定,但司露卻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她不想平白牽累旁人。
“不可,呼延海莫將我看得很牢,我走不掉的,你們彆管我了,快離開此地,否則拖累你們,我難辭其咎。”
那侍女卻道:“姑娘莫泄氣,女王和佛子深知姑娘的處境,特備下了計策,我這裡有佛子給的西域秘藥,無色無味,可殺人於無形,姑娘隻需略施美人計,將呼延海莫藥倒,此事何愁不成。”
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一小袋白色藥包塞入司露手中,目光灼灼,全權托付給了她。
那侍女走後,司露目光閃爍,猶豫不決。
為了回到中原去。
她真的要害呼延海莫性命嗎
夜色深濃,月影靜謐。
寢殿中。
司露穿著輕薄的縐紗裙,窈窕曲線若隱若現,胸前鼓鼓,腰間係著束帶,勾勒出纖盈不堪一窩的腰肢,發絲輕綰,鬢邊簪了一朵豔麗的絹花,格外美豔多嬌。
不出意料。
呼延海莫夜深而至。
他身披氅衣,身形高大峻拔,走進殿時,鼻尖輕動。
滿屋清幽的芬芳。
燭光暗暗,明滅幽微。
昏黃的光影下,司露背靠著軟塌,正側臥著,用含著秋水的杏眸,凝望著他。
墨發朱唇,杏眸含春,人比花嬌。
呼延海莫眼中升騰起了欲火。
“小狐狸,你終於願意接受我了”
司露含羞帶笑,從榻上坐起來,走至他身前。
燭火昏昏。
她水眸中倒映出他的輪廓,綺麗的瞳孔直勾勾望著他,眸色繾綣,宛如仰望情郎一般。
她抬起藕臂,自身後拔下簪子,墨發如瀑傾瀉開來,
披散滑落,美得不似人間凡物,宛如林間精魅狐妖,連沙啞的嗓音中都是帶著蠱惑的。
“此夜此景,借酒助興,可汗意下如何”
dquo”
司露心尖猛然一猝。
所有的旖旎煙消雲散,瞬間化作泡影。
暖熱散儘,氣氛驟冷,滿室森寒。
哐當
呼延海莫猛然揚袖,重重砸落酒盞。
滿地四濺的碎片。
以及那碎片下,漸漸浮起的一層淡淡的白沫。
他眼尾一片通紅,幽沉的眸子死死盯著她,徹骨悲痛下,啞著嗓子嘶吼起來
“我待你這麼好,你卻串通了西域間人想要毒殺我”
他到底還是發現了。
司露臉色慘白,畏怖彌漫全身。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眼底是壓不住的怒意。
在他的步步緊逼下,司露隻得一步步後退,直到身子撞到了牆角,無路可退。
呼延海莫眸光沉冷俯看著她,滿腔憤恨無處發泄,最終一拳狠狠擊在牆上。
有鮮血自他指掌間溢出。
司露麵色慘白如紙,不知該如何應對他此番的盛怒。
呼延海莫冷冷彎起唇角,似笑非笑。
“上一回在西域,那禿驢如何能察覺到我,也是你告的密吧”
這個懷疑他一直藏在心裡,直至今日,終於忍不住吐出。
“我沒有。”
司露當即斬釘截鐵地否認。
沒有做過的事,她自然不會認,且今日她也並未是想置他於死地
可眼下的呼延海莫已經被怒意衝昏了頭腦,全然沒有半點理智了。
“你沒有”
呼延海莫冷笑,將她圈在牆角,沉聲道“那你方才為何要心虛”
司露深吸一口氣,努力辯解。
“呼延海莫,我今日確實做了些手腳,但我從未想要害你性命,你為何就是不肯信我。”
呼延海莫哪裡肯信,那西域女王派來的幾個間人,早已全部招供了。
他重重將她抵在牆上,鐵鉗一般的手掐在她纖柔的腰肢上,幾乎要將她的腰肢掐斷。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呼延海莫滿腔悲憤。
“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都是偽造的,你欺騙我那麼多事情,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司露一驚,慌亂之下脫口而出。
“你派人調查我,你什麼都知道了”
“哼。”呼延海莫冷冷哂笑。“我知道了你司家的一切,包括你的父兄如今在何處”
他眼中的陰鷙愈發深重。
“所以你最好乖乖服從我,否則”
啪
司露眼圈紅了,驚懼委屈下,她顧不得什麼了,用儘全力扇了他一巴掌,咒罵道
“你敢呼延海莫,你這個混蛋”
呼延海莫結結實實挨了她一巴掌,以舌抵了抵唇角,垂下了眼睛,不知再想些什麼。
寒涼的地板上,方才被打翻了的毒酒,猶在不斷冒出白沫。
“是,我就是個混蛋。”
再抬眸時,他眼神沉冷,麵容猙獰。
倏然間,他伸手一把掐住了那道纖盈的脖頸,咬著牙道
“既然我的寵愛你不想要,那今後不妨試試我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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