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府尹被徹查時,李家不曾出事。李荷月不知那時祝隱洲是有意將李家多留了一陣,想在更合適的時候處置李家。她隻知道,偏偏在今日,她剛讓徐季去明府門前鬨了那一場,太子便要來查李家了。
“我是曾讓徐季來明家提親,”事到如今,李荷月也不顧忌什麼,與沈晗霜直說了,“可那隻是一樁婚事而已,你不想嫁,拒了便是,何須對李家下這樣重的手”
見她執意要將李家被徹查一事的緣由安在自己身上,沈晗霜隻反問她“你不想嫁給那徐季,拒了便是,為何要攛掇他來擾我的清淨”
李荷月被她問到了痛處“你什麼都有所以你什麼都不懂”
“你想如何便能如何,怎知我我”
“我沒得選。”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忽而有些無力道。
“徐季若娶不到你,沒有更大的利益,他便會來李家提親。我一定會被他打死的”
沈晗語氣平靜道“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不能因為李荷月處境艱難,沈晗霜過得更好,便合該替她擋什麼禍。
“我本不必如此的。”李荷月唇邊泛起幾分嘲諷,“我曾選中了一人,比起徐季,父親會更看重他。但他說想求娶你。”
“為何又是你”李荷月盯著沈晗霜,質問道。
“當初我對明”李荷月欲言又止,沒有繼續說下去。
沈晗霜卻從她的半句話裡猜到了什麼。
李荷月一直看著沈晗霜,終於問出了口“為何你總要與我搶”
沈晗霜聲音平穩道“我從不會與誰搶一個男人。”
李荷月頓了頓,忽然笑了,語氣悲涼道“是啊,你哪裡需要搶什麼呢。旁人眼巴巴地把什麼都捧到你手裡來了,全看你想不想要罷了。”
她沉默了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低聲下氣地問沈晗霜“能不能求你讓太子殿下饒過李家”
沈晗霜蹙了蹙眉。
她方才猜過李荷月來找自己的目的,卻沒想到李荷月今日竟是來求她的。
才給她設了陷阱,想逼她嫁給徐季那樣的混賬,轉頭卻來找她救李家嗎
李荷月是太過天真,還是實在愚蠢
“李家若無罪,沒人會去抄家。李家若有罪,誰去同太子殿下說什麼都不會管用。”
李荷月連忙道若是你去,一定會有用的”
沈晗霜搖了搖頭,置身事外道“無論我的話是否有用,我都不會去。你若是想救李家,找錯地方了。”
祝隱洲不是會因為誰而徇私枉法的人,沈晗霜也不會助紂為虐。
李荷月知道自己與沈晗霜之間不僅沒有情分,還曾多次結怨。她本不該來求沈晗霜。
但她不能不求。
李家雖有些銀錢,但在皇權麵前,那些黃白之物什麼都不是。太子可以輕易便讓李家覆滅。
行賄雖不是死罪,但抄家之後的流放,也並非是人人都能活著熬過去的。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
按律,一家人會被流放至不同的地方,主罪者則會去最偏遠也最艱苦之處。
思及此,李荷月轉而道“若李家上下都躲不過抄家和流放,能不能求你同太子說說,將我的父親流放至一個近些的地方。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他年紀大了”
“我以為你是恨他的。”沈晗霜不願繼續聽,淡聲打斷她的話。
“若你父親被流放,便不會再有人不顧你的死活,將你嫁去給那樣的人做續弦,換取李家的利益。你也不必再因此而費儘心機地將禍事引去誰的身上。”
“流放之路會很艱辛,但若你能活著走到流放地,離他遠遠的,你便不會再是李家賬麵上的一個籌碼。”
“李家和你父親的災禍,卻可能是你的轉機與幸事。”
聽了沈晗霜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李荷月怔在原地,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不由得提高了些聲音“他是我的父親”
“父慈子才孝。”沈晗霜一直這樣認為。
“他是你的父親,給了你優渥的生活。卻也是因為他的罪行,你會就此被流放。”
眼看著即將被抄家流放,李荷月更該做的是設法給自己留一筆可以傍身的銀子,好讓自己能活著走到流放地。而非為了那樣一個父親而找誰求情。
雖說沈晗霜並不需要李荷月對自己低頭,可沈晗霜也的確不曾想過,李荷月今日不僅在她麵前低聲下氣,竟還是為了她的父親。
沈晗霜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與李荷月說這些,但她心裡這樣想了,便也這樣同她說了。
“若你執意想要為他求些什麼,儘可出去找路子。但我幫不到你,也不會幫你。”
頓了頓,沈晗霜看著她,最後問道“你當真覺得,你走到如今的處境,是因為我嗎”
話已至此,沈晗霜不再多待,轉身回到了明府中。
得
知徐季來明府前胡言亂語時,沈晗霜本想“回報”李荷月的苦心安排。
但祝隱洲既然已經放出消息來要查李家行賄一事,李家人要被抄家、流放一事便已成定局,隻是早晚的區彆而已。
倒也無需她再特意對李荷月做些什麼了。
多年來,李荷月與沈晗霜見著時,她十回有九回都像是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沈晗霜沒想到,有那樣一個不值得被尊敬的父親,李荷月竟還會想著孝道。
沈晗霜不知這是否算得上是愚孝。但她已經把自己的話說完了。李荷月今後要如何,便與她無關了。
小巷中,李荷月怔怔地看著那扇已經重新關上的側門。
方才沈晗霜說的那些話仍縈繞在她心頭。
幾乎每一句都是一道驚雷。
沈晗霜說,李家和父親的禍事,或許是她的幸事。
若沒有這樁行賄案,若父親不會被流放,她還有什麼辦法讓自己不嫁去徐家,給那個爛到底的渣滓做續弦嗎
徐季今日的計劃失敗後,李荷月便已經重新想了許久。她很清楚,其實已經沒有彆的路可以走了。
父親對她的婚事有完全的決定權。
除非她或者徐季中的誰死了,否則父親一定會為了兩家之間的利益關係而將她嫁過去。
她走到這一步,是沈晗霜害的嗎
若不是父親輕視她這個女兒,隻知利用,毫無溫情,他會在明知徐季並非良配的時候還執意要推她入火坑嗎
她應該怨的,應該恨的人,當真是沈晗霜嗎
還是說,隻是因為不能恨那個罪魁禍首,她才會一次次遷怒於旁人。
沈晗霜方才說,父慈子才孝
父慈子才孝。
李荷月在心裡又過了一遍這句話。
不知在明府的側門外站了多久,李荷月才定了定神,快步朝李家回去。
李家要遭禍了,她的確該早做安排。
但不是為旁人,而是為自己。
翌日,明府內。
許多人都在李家門外遠遠地看著太子親兵查抄李府,但明家的人沒有這個心思。
明府上下都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明老夫人的壽辰。
明麵上,明老夫人是剛病了一場,風寒眼看著才開始轉好。明府自然正需要一樁喜事驅一驅病氣。
而即便沒有這樁事,明老夫人的壽辰也該大辦。難得不僅沈晗霜在洛陽,沈相今年也來了明府,明家上下自然都會好好準備。
與此同時,沈相正在自己住的院子裡為明老夫人準備生辰禮。
他從長安帶了幾份禮過來,但猶覺得不夠,便想再親自畫一幅畫添上。
此事還瞞著明老夫人,但沈晗霜知道爺爺要送外祖母一幅畫作,便特意來為他研墨。
“爺爺都許多年不曾作畫了,竟還是畫得這樣好。”看著桌麵上已經完成了大半的畫作,沈晗霜不由得歎道。
沈相笑了笑,回她“你就沒有不誇我的時候。”
“這是要給你外祖母做生辰禮的。若有不好的,該為我指出來,我也好作得更完善一些。”
沈晗霜軟聲道“爺爺怎能不信我我覺得這畫不需要完善,已是十分完美了。”
“待爺爺畫完,外祖母收到了,肯定也覺得好。”
沈相眉目溫和道“她恐怕也與你一樣,即便有哪裡不如意的,也都隻會誇,不會批評。”
“爺爺是太謙虛了,竟聽不了真話。”
“好好好,說不過你。”沈相無奈道。
兩人正說著話,沈相身邊的一名護衛在屋外稟報道“相爺,江首輔從長安送了信過來,還有給老夫人準備的壽禮。”
沈相“拿進來吧。”
他忽而想到了什麼,看向自己身側的沈晗霜。
“江家命案的全部內情就快要對外公布了,你可想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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