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確一直以來都對沈晗霜很好,將她對沒能出生的那個女兒的感情投在了沈晗霜身上。但沒人能知道,若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她是否會對沈晗霜做些什麼。
見祝隱洲隻字不言,沈晗霜猜到了什麼,卻並未改主意,隻是說“皇後仍能對明家造成威脅,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若此事用不上她,沈晗霜自然不會去幫倒忙。
可若她明明可以,也明明應該做些什麼,卻隻知自保,坐等祝隱洲和林將軍他們冒著更大的風險去扳倒皇後,沈晗霜無法心安。
祝隱洲知道自己勸不住她,便也不再多言。
沈晗霜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他會好好護她周全。
兩人從山林中出來,重新走到馬車旁。
沈晗霜先一步上了馬車,祝隱洲便像來時一樣駕著馬車往城裡去。
即便再舍不得結束與沈晗霜的獨處,祝隱洲也並未有意拖延。
將馬車停在明府門前後,因著天黑,祝隱洲掀開帷簾,想扶沈晗霜下馬車。
沈晗霜頓了頓,這次沒再避開,隔著衣服輕輕伸手搭了搭他的小臂,下了車。
“多謝你送我回來。”沈晗霜背對著明府大門,對祝隱洲說道。
祝隱洲搖了搖頭,溫聲道“該我謝你。”
謝沈晗霜願意隨他去看那間樹屋,願意陪他一起用飯、說話。
終於願意,與他獨處。
許是因為心照不宣,沈晗霜並未追問什麼,她與祝隱洲道彆之後便轉身往明府的大門走去。
看著沈晗霜走進府門,身影消失在沉靜的夜色中,祝隱洲十分少見地不禁有些懊喪。
沈晗霜不讓他靠近時,祝隱洲會忍不住不安惶惑
。
如今她願意隨他去那間樹屋,願意與他有除了公事之外的來往了,祝隱洲卻覺得自己實在有些笨拙駑鈍。
約沈晗霜見麵之前,他雖做了許多準備,卻仍然不能得心應手地討她歡心,讓她開懷。似乎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顯得有些粗疏拙劣,遲鈍愚笨。
他還是,做得不夠。
不夠多,也不夠好。
沈晗霜回明溪院時,春葉還在等她。
甫一看見沈晗霜,春葉便連忙迎了上來。
圍著她轉了好幾圈,確認她渾身上下都好好的,神色間也並無任何不悅之後,春葉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姑娘回來了就好。”春葉笑著說。
沈晗霜心裡忍不住覺得動容,她柔聲問道“我出去時不是說不必等我嗎”
春葉自然而然地說“姑娘是說讓老夫人和相爺他們不用等你用飯,我自然要等姑娘回來的。”
“難道姑娘還沒回來,我倒先去睡了”
沈晗霜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春葉連忙推著她往屋裡走,語氣輕快道“我今日幫姑娘準備了一些新的花瓣,姑娘沐浴之後便早些休息吧。明日不是還得和相爺一起去祭掃嗎”
“我沐浴完就睡了,你這會兒便去歇著吧,不用等我了。”沈晗霜叮囑道。
“好。”
知道姑娘睡前喜歡自己待著,春葉便也不跟過去打擾。
明溪院外,在沈晗霜看不見的角落,同樣一直沒有睡去的明述柏也知道,沈晗霜與祝隱洲共處到此時才回家。
他方才看見,是祝隱洲將沈晗霜送了回來。在府門外時,兩人還說了幾句什麼。且看神情,他們今日應沒有什麼矛盾。
他們相處得應該還不錯。
明述柏眼眸微垂,獨自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
而在明府中的另外兩處,沈相和明老夫人也都得了消息,知道沈晗霜已經回來了。
明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正幫她放下床帳,見老夫人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忍不住問道“老夫人不擔心姑娘會和那位重歸於好嗎”
明老夫人搖了搖頭,溫聲道“晗霜是個有主意的,隻要她自己想好了,無論她想做什麼都行。”
且看樣子,明老夫人猜得出來,晗霜應是今日才願意與太子有這樣的來往,兩人成不成還是另一回事。八字還沒有一撇,明老夫人打算先靜觀其變。
而沈相得知孫女回來時眉眼間並無鬱色,他也垂眸靜靜思忖了幾息。
下棋時他說的那些話,是說給沈晗霜聽的,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沈相已經老了,他惟願自己正當好年華的孫女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無論是什麼。
明溪院中。
沈晗霜已經沐浴完,擦乾了頭發。
直到躺在床榻上,睡意逐漸襲來時,沈晗霜都還在回想那座樹屋和那幅畫著
她與父母相處時的場景的畫卷。
迷迷糊糊睡去後,沈晗霜竟難得夢見了父母。
沈晗霜看著父母在家門口揮手與小小個的她和外祖母、舅舅告彆,然後便分彆騎上馬,帶著人往城外去了。
她還記得,那次離家之前,父母曾答應自己,會為她帶西南才有的甜果回來。
但在夢裡,沒過多久,沈晗霜便看見有兩名身穿素服的家丁匆忙趕回明府,報喪。
夢裡那個才五歲的沈晗霜躲在屋子裡哭時,夢外陷在回憶與沉睡中的沈晗霜也無聲地流著淚。
清澈微涼的淚水從她眼角滑過,隨即深深地陷入枕間。
夢裡夢外,無論是哪一個沈晗霜,都很想念他們。
翌日清晨。
醒來後沈晗霜仍在回想昨晚的夢,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感覺眼睛有些不舒服,沈晗霜便知道,自己昨晚應是做著夢哭過了。
見春葉進了屋,她先語氣如常地說道“我昨晚睡得不太好,眼睛應該有些腫,你看看,需要敷一下嗎”
她先一步開了口,春葉果然沒有猜測沈晗霜是不是哭過,連忙說是有些腫,我去弄些藏冰過來,姑娘稍等一會兒。1515”
“好。”沈晗霜溫聲應下。
等春葉走出屋子,她才輕出了一口氣,起身更衣、梳洗。
好在,春葉仔細幫她敷過之後,沈晗霜的眼睛便看不出什麼不對了。不然她頂著這樣一雙眼睛去見爺爺和外祖母,恐怕瞞不過去。
她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擔心。
等陪外祖母用過朝食後,沈晗霜便和爺爺一起乘上馬車,往城外去了。
爺爺已經提前去買好了醉明月和香燭紙錢等東西,沈晗霜便細細與爺爺說著今年父母的忌辰時,她和家裡人去祭掃時的事情。
沈相一直認真地聽著,不時問起幾句。
他知道兒子與兒媳當年被洪水帶走,屍骨無存,在洛陽城外的山上隻有他們的衣冠塚。
這是兩家人的遺憾。
明白兒子喜歡洛陽,也願意與兒媳合葬,是以沈相並未堅持將他們的衣冠塚建在沈家的墓地。這麼多年來,沈相從未來見過兒子與兒媳的衣冠塚。
他沒臉來。
當年兒子想辭官,想和兒媳一起四處闖蕩經商,他本不該乾涉。
可那時,沈相實在舍不得自己天資最優秀的兒子自斷仕途。父子倆誰都說服不了誰,大吵一架後不歡而散,多年都不曾再見麵。
當初若是沒有那場爭吵,那個時節兒子與兒媳應會回長安,不會去西南,他們便也不會遭遇那場洪水。
他曾因為堅持自己的抱負,辜負了那個總是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姑娘。
而十幾年前,因為他不願看著兒子斷送仕途,而讓父子離心,導致了後來的一切。
回首人生幾十年,他的遠大誌向讓他獲得了許多,也為國為民帶來了很多改變,卻也好似總在讓他失去。
沈晗霜看出爺爺的情緒有些低沉,她柔聲勸慰道“爺爺,我爹爹和娘親的離開,是天災,錯不在任何人,您彆自責。”
“他們應想看見我們都過得好。”
沈相頷了頷首,卻喉間發澀,說不出什麼話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他一生的痛。
可他的孫女也因為當年的事情失去了雙親。他是長輩,卻還要孫女來開解自己。
若是兒子和兒媳看見了,恐怕更不會原諒他。
思及此,沈相還是打起精神,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沈晗霜的父母已經不在她身邊了,有些事,他該為她多考慮一些。
沈相明日便該回長安了,在那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確認。
他開門見山地問道“昨日,你與太子見過麵了”
沈晗霜本也不打算瞞著家裡人,便點了點頭。
“那你是如何想的打算與他重新結為夫妻嗎”
沈相看得出太子的確是想重新求娶沈晗霜,但比起這個,更重要的自然是孫女的態度。
沈晗霜思忖了須臾,如實說道“我不知道今後會如何,但現在,我還沒有這個念頭。”
經過昨日,沈晗霜已經知道,祝隱洲會因為那份對她的心意有衝動和不理智的時候。
但沈晗霜對他,還沒有這樣的心意。
“我與他說了,誰都彆強求什麼,一切順其自然便是。”
沈相溫聲道“這樣也好。”
“你由著自己的心意來便是,至於其他的事,爺爺會為你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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