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月也很厭惡父親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但在人前仍然裝得很好“你如此關心我兄長後院裡的小妾,是因為你表姐也不想做妾吧”
她轉而對一直不曾開口的沈晗霜說道“所以太子殿下剛將蘭霜姐姐送回平南王府,你就披著和離這張遮羞布,灰溜溜地躲回了洛陽。”
見沈晗霜仍然沉默不語,李荷月以為自己終於戳中了她的痛點,繼續幸災著
“你與太子殿下成婚三載,可他多年來鐘情的人卻一直都是蘭霜姐姐,你與夫君一直同床異夢,心裡肯定很恨吧”
“我還以為你是哪裡來的底氣,”沈晗霜看了陳蘭霜一眼,諷道,“原來隻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陳蘭霜輕撩了一下眼皮,一雙杏眼溫柔地朝沈晗霜望來“妹妹這話,有些過了。”
“不知夫人這一聲妹妹從何而來”沈晗霜淡聲問道。
聞言,陳蘭霜紅唇微抿,不自覺攥了攥手中的絲絹。
祝清犯了謀逆大罪,死前卻並未休妻或與陳蘭霜和離,所以陳蘭霜如今是祝清的遺孀。
沈晗霜喚她一聲“夫人”也不算錯。
可陳蘭霜來洛陽遠親李家後,周圍的人都隻稱呼她為“姑娘”。
因為李家人人都知道,陳蘭霜不想,也不能做祝清的未亡人。
陳蘭霜很快掩下心中所思,聲音輕柔道“我比你年長幾月,以姐妹相稱也並無不妥。”
與李荷月的囂張針對不同,陳蘭霜的態度很溫柔。雖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沈晗霜卻回道
“若要如此算,我的姐妹可就數不清了。”
陳蘭霜輕歎了一口氣,似是有些無奈“明家今日既然在此處宴客,你與明妹妹又何必冷臉相向,咄咄逼人”
沈晗霜以前與陳蘭霜見麵不多,也沒說過什麼話,從不知道她竟是這個性子。
李荷月先嘲諷挑釁,她卻反過來說是沈晗霜和明姝雪咄咄逼人
若是外人看來,應會覺得陳蘭霜是個通情達理的,因她緊接著便又道
“今日荷月心情不佳,方才她隻是一時說了氣話。我代她向你道歉,實在對不住。”
“但我與太子殿下僅是認識而已,並無任何旁的關係,你又何須因她的氣話對我與荷月如此刻薄”
“那日荷月臉頰紅腫著回府,聽說也是你在南市對她動了手”
陳蘭霜語重心長道“姝雪年紀還小,你身為姐姐該以身作則才對。怎能反倒教著她蠻橫跋扈”
明姝雪越聽越覺得不悅,語氣便也很不好“你算什麼用得著你在這裡對我姐姐指手畫腳”
“明姑娘,你”
“說夠了嗎”沈晗霜打斷陳蘭霜的話。
“若是幾月之前你我碰麵,我須得喚你一聲伯母,或許還會遵循禮製聽你訓話指點。”
“可眼下,你也未免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這話說得並不客氣,但沈晗霜看向陳蘭霜時的眼神裡沒什麼情緒,神情也十分冷淡。
讓人看不出她對陳蘭霜究竟有沒有怨恨,嫉妒,厭惡。
“明家設宴,李家收到的請帖上可曾寫了你的名字”沈晗霜輕聲問道。
“既然不願為謀逆之人守孝,跟著李荷月來了此處作客,便該低調些行事。”
“明家不缺你這一口吃食,但也並非一定要發這個善心。”
沈晗霜輕描淡寫地說完,在陳蘭霜身上落下了無波無瀾的一眼。
竟像是有幾分憐憫之意。
陳蘭霜靜了一息,微笑道“以前倒是不知道,隱洲的妻子原來如此伶牙俐齒。”
沈晗霜竟是將她說成了偷偷混進來的乞食之人一般。
陳蘭霜心裡不悅,可她的確並非明家點名指姓請來的客人,隻是隨李家一起來的而已。
是以再氣惱,她也隻能忍下。
“我與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這句話沈晗霜隻會同陳蘭霜說這一遍,“若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便自己去拿。”
“若你有什麼想要的人,便自己去找他。”
左右祝隱洲也是一直在等著她的。
“我對你沒有絲毫威脅,你不必在我這裡白費苦心。”
沈晗霜很清楚,陳蘭霜今日分明是有意與她碰麵,有意與李荷月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
陳蘭霜那晚去王府,是為了躲避叛軍餘黨,本就需要掩人耳目。哪怕在長安,此事也遠未鬨到人儘皆知的地步,隻有身涉其中的人才知道。
可遠在洛陽的李荷月卻知道了,還拿來嘲諷沈晗霜。
隻能是陳蘭霜自己同她說的。
陳蘭霜雖說著她與祝隱洲並無任何關係,可李荷月也如此篤定地說著太子殿下對陳蘭霜的深情。
她的底氣從何而來
不過是當事人給的。
沈晗霜不是猜不出陳蘭霜弄這一出的用意,可她覺得陳蘭霜實在不必將她視為對手,還費心來做這些。
沈晗霜並不會同她爭什麼。
祝隱洲這個人,祝隱洲正妻的名分,祝隱洲身邊的位置。
沈晗霜早已經不想要了。
今日之前,沈晗霜對陳蘭霜的經曆有幾分物傷其類的不忍。
同為女子,沈晗霜不難想到,陳蘭霜原是世家貴女,卻被迫與自己青梅竹馬,
兩情相悅的少年郎分開,不得不嫁給一個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大五歲的男人做續弦時,該是何種心情。
陳蘭霜身為女子,又有陳相那樣一個隻知利用不知溫情的父親,在這世上並沒有太多可以供她選擇的餘地。
她的處境並不好。
所以沈晗霜雖一直無法毫無芥蒂地接受自己的丈夫心裡始終裝著其他人的事實,卻不曾怨恨過陳蘭霜。
祝隱洲不愛沈晗霜,這隻是他和她之間的事。
在沈晗霜提出和離之前,陳蘭霜從未出手做過任何破壞她與祝隱洲之間夫妻關係的事情。
沈晗霜也不曾怨怪過祝隱洲,因為人心本就無法自控。
否則若是可以選,她從一開始便不會讓自己愛上一個心裡已有彆人的男子。
如今沈晗霜已經放下了這些,退出了這段本不該存在的婚姻,陳蘭霜和祝隱洲想做什麼都儘可去做。
但陳蘭霜不該攛掇著李荷月來她麵前拉扯這件事,還話裡話外貶低明姝雪。
沈晗霜雖曾對陳蘭霜的經曆心生同情,卻並非忍氣吞聲的性子。
她隻會申明一次自己的態度,若今後陳蘭霜再想拿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試探或是激怒她,沈晗霜不會再隻是像今日這樣以幾句話回擊。
兩方的人都知道不能在今日這個場合鬨起來,便一直都隻在言語間來回。
沈晗霜不願再與她們糾纏,目不斜視地同明姝雪一起離開。
陳蘭霜回身看向她纖瘦的背影。
“蘭霜姐,姓沈的方才那話的意思是,她不會同你爭太子殿下嗎”
李荷月麵露不屑道“說得好像是她將太子殿下讓給你了似的。太子殿下待姐姐一往情深,哪裡輪得到她來說這些”
陳蘭霜沉默著再沒有說話,眉眼間卻有一瞬即逝的掙紮與猶疑。
見她不開口應和自己,李荷月微不可查地癟了癟嘴,又很快掩下。
不久之後,李荷月被自己的父兄派人叫了過去,陳蘭霜獨自待在一處涼亭內。
她正在細細梳理自己的思緒時,卻忽然看見祝隱洲帶著斷雲出現在亭外。
陳蘭霜頓了頓,站起身來微笑著朝他走去“隱洲,你怎會在此處”
看樣子,難道他是來見她的
祝隱洲神色淡漠,開門見山地問陳蘭霜“你今日來,是為了試探她”
陳蘭霜心神微滯,“我”
“我隻會有她這一個妻子。”祝隱洲不願聽她多言,徑直道。
“可是你們已經和離了,你”
“我不會因此便娶你。”
祝隱洲態度漠然道“不要再去攪擾她的生活。”
話音落下,祝隱洲便冷著臉轉身離開,毫不理會陳蘭霜會有何反應。
陳蘭霜的身形在原地僵了許久。
他還是這樣,待人冷漠到無情的地步,要說的話說完,要做的事結束,他便一息也不會多留
。
祝隱洲那雙沉靜的眼眸分明曾看向過許多人,卻從來無人能真正入他眼底。
沈晗霜說她對陳蘭霜沒有絲毫威脅,可去年的中秋宮宴上,陳蘭霜分明看見,在發現沈晗霜不自覺偷瞧了一眼桌上的鮮果酥酪時,祝隱洲一貫古井無波的神色間曾有過一瞬的柔和與溫情。
她今日為何會不請自來,話裡話外試探沈晗霜
不過是因為,沈晗霜曾是唯一特殊的那個。
而現在,甫一得知陳蘭霜今日來找過沈晗霜,祝隱洲便現身於她眼前,同她說了方才那些話。
祝隱洲並未直言威脅之語,陳蘭霜卻知道他話裡的未儘之意。
若她再去攪擾沈晗霜,他不會再如此次一般隻是看著。
可為了所求之事,陳蘭霜本就沒得選。
祝隱洲離開了城郊的山莊,徑直策馬往洛陽城中的明府而去。
沈晗霜最為看重她的外祖母和祖父。是以在做接下來的事情之前,他要先去見老夫人一麵。
祝隱洲隻成過一次婚,也隻會有沈晗霜這一個妻子。
隻是,他們已經和離了。
祝隱洲原本以為,自己得知沈晗霜想和離的理由後,便能了結他與沈晗霜之間的私事,從此兩人一彆兩寬。
可聽沈晗霜說了答案,祝隱洲卻驟然發覺自己難以放下。
錯失後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過沈晗霜的愛意,祝隱洲恍神迷茫過片刻,卻也看清了自己心底那些煩躁究竟從何而來。
自那晚在王府臥房裡看見沈晗霜留下的和離書開始,他便從未真正接受過沈晗霜已同自己和離的事實。
而那晚之後,祝隱洲再無一夜好眠。
並非因為叛軍逆黨,也並非因為公務繁忙,隻是因為他的身側不再有她。
祝隱洲來了洛陽,又來了沈晗霜麵前,無論他有多麼正當的借口與說辭,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不願意同她分開。
而聽見沈晗霜明知陳蘭霜的心思,卻還同陳蘭霜說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讓陳蘭霜大可去爭取想要的東西時,祝隱洲便知道,他不願意。
不願意與沈晗霜之間再無任何關係。
也不願意就這樣被她輕飄飄地推給旁人。
他想讓沈晗霜繼續愛他,或者重新開始愛他。
江既白同她相處得默契又如何林遠暉和明述柏與她相識已久又算什麼
各憑本事。
他與她的確已經和離了。
但他可以娶沈晗霜第一回,就可以娶她第二回。
可和離一事,隻會有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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