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朝廷本就人心渙散,鄞王起兵無非是火上澆油,麵對如此局麵,程崢顯然已經山窮水儘,急於爭取某一方的支持才能打破僵局。
兜兜轉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好像隻要拉攏裴氏,所有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可程崢哪裡知道,破鏡重圓並非易事,何況三年過去他哪還有當初那麼好騙。
程慕寧幽幽歎了口氣,那張一路上雲淡風輕的臉終於一點點耷拉下來。
她瞅了眼紀芳,張張嘴還想問什麼,可看他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最終隻是抬手讓他退下了。
許是白日裡惦記過裴邵,當夜程慕寧便做了個夢。
夢裡是三年前,程慕寧離京當日。
都說樹倒猢猻散,當時她自知眼下處境,也無意牽連旁人,於是在拜彆過自幼教導自己的太傅後,便隨意挑了個日子悄然出城了。
本以為此行不會再有人送彆,誰料馬車剛剛出城就被人攔了下來。
攔得還格外突然。
馬兒發出尖銳的嘶鳴,車廂隨之傾斜,“砰”地一聲,程慕寧撞到了手肘,她疼得倒吸一口氣,“銀竹,怎麼回事”
“公主”不待銀竹說完話,車簾就猛地被人揭開,由於力道太大,幾乎扯爛了一半,窗外的人氣息未定,聲音冷戾而急促“公主要去哪兒”
程慕寧愣住“裴邵”
那時程慕寧與裴邵尚還情濃,因此倒不是驚訝於裴邵會趕來攔下她的馬車,而是他此時根本就不該在這裡。
自新帝登基後裡外狀況不斷,兩個月前朔州刺史通敵叛國,勾結外族打開了河東的大門,以致整個河東陷入險境,裴公腹背受敵,裴世子不知所蹤,裴邵奉旨趕去支援,整整兩個月,直到前幾日前方才傳來捷報。
邸報是快馬加鞭送來的,裴邵再快總也
程慕寧瞥見他身後那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馬,再看他滿身風雪,鐵甲都還沒來得及卸下,臉上那道嶄新的傷痕都被冷風吹得裂開,血還在往外滲
看起來比她這個被迫離京的長公主還要狼狽。
連日奔波,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我聽說了,你跟我回京麵聖,我來同聖上說。”
果然是知道了京城的變故。
程慕寧不動聲色地掐了掐掌心,被程崢軟禁數日都不及此時來得令人心酸。
她極力穩住才沒在這時失態,故作輕鬆地扯出一抹笑“你要同聖上說什麼,替我求情要是求情也沒用呢,裴邵,你難不成想抗旨嗎”
“不,我想請旨。”裴邵道“請聖上賜婚。”
饒是程慕寧準備了再多搪塞他的話術,也還是冷不丁被嗆了一下,“什、什麼”
少年將軍口吻難掩桀驁,“他能趕走自己的長姐,卻不能隨意動我裴家婦,聖上再如何,也不敢不給裴氏這個麵子。”
程慕寧攥緊的指尖都僵住,看他竟不似在說笑,臉上那點僵硬的神情忽然一寸寸落了下來,半響才道“你能保住我,那能保住沈文芥麼”
裴邵明顯蹙了下眉。
沈文芥,新科狀元郎,禦史台最年輕的言官。
同是太傅的學生,他曾經還給程崢講過幾日課,和程慕寧更是交情匪淺,這次被程慕寧牽連的官員中便有他,且作為唯一一個被程崢押入大牢的倒黴蛋,足以看出他與程慕寧素日往來有多頻繁。
甚至京中也流傳過他二人之間的豔聞,隻不過被裴邵的風頭壓了過去。
過去裴邵也不是沒聽過此事,但程慕寧總有法子能哄好他。彼時她總說閒言碎語當不得真,她和沈文芥之間郎無情妾無意,那副恨不得對天起誓的樣子,簡直坦蕩至極。
可現在看起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程慕寧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想必也已經聽說聖上扣了沈文芥,我若不遂了聖上的願,沈大人的前程便會因我白白斷送,裴小將軍,你能保他嗎”
夢裡的少女格外冷心冷肺,她抱臂往後一靠“你能保他,我就嫁你。”
兩人對視間的沉默顯得無比漫長,就聽裴邵沉聲問“公主為了他,那我呢”
馬車一個顛簸,穩穩停了下來,紀芳貼著車廂輕喊“公主,公主,咱們到啦聖上派了人在城門迎接,都在前頭等著呢。”
程慕寧迷迷糊糊睜開眼,隻覺得心口一陣悶痛,回想夢中情境,一時竟記不起來那會兒她到底還和裴邵說了什麼
外麵人催得急,程慕寧腦子裡亂糟糟的,頭重腳輕地起了身,待彎腰鑽出馬車時方想起紀芳剛才說,聖上派了人來
她猛地僵住,抬頭望去,明亮的光線刺得她微眯了眯眼,隻見城門口齊齊站了好幾排,為首的那人果然是,“裴邵”
程慕寧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失神的片刻,裴邵已經走上前了。
三年未見,他的身形比夢裡更加高大,模樣似乎也比從前淩厲,眉眼間多了幾分攪弄風雲的陰沉,那是和少年征戰沙場截然不同的雷厲風行。他抬眼看過來,麵無表情,但字句清晰“長公主金安,臣等奉旨,恭迎公主回京。”
程慕寧呼吸一滯,她想起來了。
當初她好像是對裴邵說
“若不是因為你姓裴,我根本不會來招惹你。我心裡的人,一直隻有沈文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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