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噬群之獸,壓製光灼,想辦法讓你踏入黃金宮內。”
麵對漢莫的回答,攝政王露出滿意的笑容。
……
“當你覺得自己是第一人時,一定有人先你一步。”
混沌扭曲的黑暗裡,伯洛戈在腦海裡自我重複著這句話。
他曾以為自己是對抗魔鬼的先鋒軍,如今看來,自己隻是踩著前人的屍體,沿著他們開辟的道路繼續前進而已。
所羅門王,他鋪墊了前進的基石,而伯洛戈要踩著這條道路,繼續向前,直到完成所有人的夙願。
“呼……我覺得我開始習慣曲徑穿梭了。”
伯洛戈半跪在地上,舒緩了片刻後,他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平複下心中的異感後,睜開眼環顧四周。
此時伯洛戈正處於一條筆直的廣場大道上,腳下的磚石大多已經碎裂,如同斷裂的音符,像是一首被遺忘的古老曲調,沿著視線的推進,厚厚的積灰遮掩了大道,仿佛把世界都埋葬了。
周圍高聳的尖塔如同凝固的煙霧,有的殘缺不全,如同被歲月侵蝕的記憶,崎嶇而頹廢,有的則搖搖欲墜,傳出陣陣低沉的呻吟聲,仿佛在訴說著某種不可言說的苦楚。
尖塔們將伯洛戈身處的灰燼廣場環繞其中,形成一道拱衛的高牆,它們似乎在捍衛此地,又像是在守望這處灰燼的墳場。
“雖然沒能直接抵達黃金宮中,但它把我們送到了黃金宮前。”
伯洛戈的目光不斷地上升,越過那些堆積成山的灰燼之丘,在這一切的儘頭,他看到了盤踞起來的扭曲血肉,還有那宛如白晝般的衝天火光。
僅僅是瞥見一眼,伯洛戈便立刻移開了視線,即便這樣,他還是感到雙眼傳來一陣灼燒的痛意,仿佛他再慢一步,就會被燒瞎雙眼。
深沉悠遠的呼吸聲響起,四周的灰燼被氣流裹挾著,紛紛奔向了那一座座堆起的灰燼之丘,伯洛戈知曉這意味著什麼,立刻撲到了一側倒塌的岩石後,緊接著呼吸聲變得越發洪亮、震耳欲聾,所有被吸入的灰燼,被風暴凶狠地拋出。
“天啊!”
艾繆在伯洛戈的腦海裡悲鳴著,伯洛戈則召集了所有的菱形盾,儘可能地護住自己的身子,隨即海量被燒紅的灰燼從伯洛戈的身側狂掠而過,紅色的火光將伯洛戈所處的掩體完全吞沒。
致命的流火從岩石的邊緣迸發,伯洛戈努力蜷縮起身子,避免觸及任何一縷火光,高溫炙烤著他的身體,伯洛戈能在轟鳴聲中聽見輕微的劈啪聲,那是他的頭發正被烤焦。
致命的流火持續了足足有一分多鐘,這才緩慢地停了下來,滿地儘是燒紅的灰燼,隨著此世禍惡深沉地呼吸,它們再度聚攏到此世禍惡那龐大的軀骸旁,堆起一個又一個的灰燼之丘。
伯洛戈踩著滾燙的地麵,從岩石後撤出,他強忍著雙眼的異感,強行直視眼前的光源。
正如伯洛戈先前在尖塔上遠眺看到的那樣,一座座灰燼之丘後,是一頭龐大扭曲的巨大肉團,它猶如一座城堡般巨大,體內散發著強烈的光芒,將它的血肉之軀映照的如同琥珀般通透,堆砌起來的內臟器官與蛛網般的血管清晰可見。
淚水不受控製地從伯洛戈的眼角裡流出,在那刺目的光源儘頭,伯洛戈艱難地窺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宮殿的輪廓。
呼吸聲再度響起,伯洛戈熟練地躲進岩石後,隻是這一次他變得輕鬆了許多,甚至說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
腦海裡,艾繆大聲質問著,她覺得伯洛戈瘋了,在這種鬼地方都能笑的出來。
伯洛戈在心底給予回應著,“我們終於到這了,艾繆,終於到了!”
艾繆愣了一下,她勉強地能理解伯洛戈的心情,在那漫長歲月之前,伯洛戈就便朝著這座宮殿衝鋒,如今他終於要做到了
這件事和什麼陣營、利弊、善惡,完全無關,僅僅是出於伯洛戈個人的、一種奇怪的遺憾感。
就像童年時你滿懷期待著看著過山車,直到成年後才第一次踏上一樣,這似乎是一種彌補童年缺陷的滿足感……真見鬼啊,誰的滿足感會是這種東西啊?
“我們該怎麼進去?”
艾繆反問著,本以為薩琴的權限可以直達黃金宮內部,如今看來,她們都把這件事想簡單了。
“還能怎麼辦,連魔鬼們都要強攻的地方,可沒有什麼彎彎繞繞密道留給我們。”
伯洛戈深呼吸,趁著焚風的間隙,衝出掩體,此時灰燼還沒有被重新吸納回去,伯洛戈眼看著灰燼散去後,露出了廣場上一個又一個被掩埋的身影。
那是一個個手拉著手的人形雕塑,它們全部麵朝黃金宮的方向,仿佛是在舉行某種盛大的神秘儀式。
那不是雕像,而是被光灼燒成鹽柱的人們。
曆經了無數的歲月,它們依舊屹立於此,哪怕焚風再怎麼吹打,發出淒厲的咆哮,也隻是在這些鹽柱的身上掛起一層厚厚的灰燼殼而已。
留言裡薩琴曾說過的,除了宴會廳的儀式外,其它區域的儀式也在有序進行。
伯洛戈心底湧現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聖城之隕時,雷蒙蓋頓的學者們選擇了集體自殺,以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
一場盛大的獻祭。
這是獻給誰的?
無人應答,焚風將至。
伯洛戈看到了遠處的另一個掩體,那是一座尖塔的殘骸,它自高空倒塌了下來,破碎成了一地的廢墟,形成了一麵矮牆,勉強地擋住了焚風的侵襲。
拔出怨咬,漆黑的劍身上,蛻虛劍油泛起光斑,連帶著周遭的空間都像是扭曲了般,伯洛戈向前奮力斬擊,而後挺身穿過曲徑裂隙。
身影閃現至矮牆後,新一輪的焚風已然掠過,可這一次死寂的世界裡多出了些許不諧的音律。
地麵傳來隱隱的震動,灰燼也隨之抖落,不等伯洛戈多想,一根粗壯的觸肢刺破灰燼,凶猛地砸開了矮牆,朝著伯洛戈卷來。
“我們被發現了!”艾繆驚呼著,此時她才想起另一件事,“靜謐防線!”
為了遏製住此世禍惡與光灼,秩序局在遺棄之地內設下了足以創造以太真空的靜謐防線。
與絕對封閉的墾室不同,雷蒙蓋頓的開放區域有很多,就例如這灰燼廣場,在雷蒙蓋頓內,因虛域的原因,還能有大量的以太存在,可在外界,這裡可是一片死寂,伯洛戈斬開曲徑裂隙的行為,直接引起了此世禍惡的注意。
“如果當初封的不那麼嚴實就好了。”
伯洛戈一邊抱怨著一邊騰轉挪移,伐虐鋸斧猛地揮起,直接將整隻觸肢砍成兩半,可緊接著觸肢斷麵的血肉開始劇烈蠕動,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轉眼間就延伸出了密密麻麻、猶如藤蔓的觸手群。
“讓開!”
伯洛戈震聲喝道,以太外泄為實體,化作席卷血肉的衝擊波,一舉蕩開震碎了觸手群。
新一輪的焚風蓄勢待發,同時伯洛戈的反擊已引起了此世禍惡的注意,像是地震了般,四周一陣天搖地動,一道又一道的巨型觸肢拔地而起,正當它們要分次砸下,徹底碾死伯洛戈時,耀眼的光芒迸發。
伯洛戈撤回矮牆後,屏住呼吸,熾熱的焚風灼燒著一根根毫無防護的觸肢,血肉瞬間燒焦、潰爛,即便此世禍惡具備極強的複生能力,但它的複生速度隻能勉強與焚風持平,湮滅為漫天的灰燼。
不等熾熱的風暴徹底停息,伯洛戈閃出掩體便開始一路狂奔,他現在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一路莽過去。
如今光灼漸息,它的強度遠不是當初那般強大,憑借著蛻虛劍油展開的曲徑裂隙,隻要伯洛戈把握住機會,他有很大概率可以直接避開光灼的侵襲,一劍斬進黃金宮內。
想法很美好,可就在伯洛戈抱著死誌,向前衝鋒時,另一個以太反應出現在了伯洛戈的感知內,他抬起頭順著以太反應的方向看去,灰蒙蒙的高空之上,一個身影高速下墜著,他的目標是此世禍惡。
一瞬間,萬千的觸肢拔地而起,迎接那墜落之影的同時,致密的骨質層在觸肢的尖端構成,變幻為林立的骨矛,試圖將那個身影撕碎,吃乾抹淨。
可就在兩者快要接觸之際,足以令伯洛戈感到窒息的以太反應毫無顧慮地釋放。
伯洛戈熟悉那個以太反應,來自攝政王的、榮光者的以太反應。
“怎麼可能?”
伯洛戈不可置信地仰望著這一切,一道無限延伸的影刃卷起無數的灰燼,乾淨利落地劈斷了所有的骨矛。
墜落之影消失在了漫天的碎肉中,頓時間,整個世界都仿佛寂靜了下來,緊接著眼前那琥珀般的巨型血肉竟瘋狂蠕動了起來。
它像是厭倦了在此地的漫長休眠,快要完全蘇醒過來了般,血肉的表皮處迅速增殖出了一個個碩大的肉瘤,肉瘤破碎,一顆顆猩紅的眼球睜開,胡亂地掃向四周,隨即又統一看向一處。
此世禍惡注視著伯洛戈。
麵對如此可怖的龐然大物,伯洛戈也不由地放慢了腳步,望著那無數的目光,伯洛戈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這頭無序瘋狂的怪物重拾了理智。
在伯洛戈的注視中,血肉劇烈震顫著,輕易地撼動了雷蒙蓋頓,無數的灰燼揚起,觸肢橫掃,推倒了一根又一根鹽柱。
血肉高速複生的強大封鎖下,漸息的光灼一時間被壓製住了,所有的流火都被封藏在堅韌的血肉之中,緊接著數隻血淋淋的大手從堆積的灰燼下翻起,它們沉重地按壓在地麵上,仿佛要撐起整個身體。
伯洛戈聽到了一連串深沉的碎裂聲,像是建築被巨力一點點地掰開、扯爛。
於是那宏偉龐大的血肉造物,一點點地扛起了燃燒的黃金宮,托舉著它,匍匐在雷蒙蓋頓之內,如同神話裡裡的巨人撐起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