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討厭宗教之類的東西,”德文瞪大了眼睛,“但這一次,你的信仰似乎有效了……烈陽真的出現了。”
梅麗莎興奮得身子發抖,“對吧!對吧!”
德文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充滿歉意道,“抱歉,但那不是真正的烈陽,真正的烈陽遠比這大千百倍,足以照亮整個世界。”
那隻是一團火,一團致命的火。
悠遠的爆裂聲從遠處傳來,隻見伯洛戈創造的光灼之火於半空中炸裂,漫天的火雨降世,無情地焚燒著大地上的血肉殘肢、叢生荊棘。
燦爛的光芒溫暖了這片冰冷的世界,光芒打在梅麗莎的臉上,映射在她的眼中,無法遏製的笑意在她的臉上盛開。
她目不轉睛道,“不,德文,這就是真正的烈陽。”
連續的爆炸聲響起,光灼肆意燃燒著,將鮮血浸透的大地演變成火海,連綿的火光中,怪物們的身影互相碰撞著,進行著那未完的廝殺。
終於,梅麗莎移開了目光,聲音堅定道,“隻是眼下對烈陽的信仰還不夠。”
“沒錯,”梅麗莎不再迷茫,略顯幼態的臉上浮現起難以言喻的魔性,“隻是對烈陽獻祭的靈魂還不夠。”
德文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他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幾分……德文被梅麗莎嚇到了,被這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嚇到了。
那是被信仰、被偏執、被執念、被癲狂所支配的眼神。
“仔細聽,德文,”梅麗莎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你聽到了嗎?廢墟下的痛苦呻吟。”
德文問,“伱要做什麼?”
“還能是做什麼,當然是拯救他們了啊。”
梅麗莎說著從廢墟裡抽出一根鐵管,把它當做撬起石頭的工具,“然後……然後向他們講述烈陽的神聖。”
之前梅麗莎還不懂老人的話,明明他說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但又說自己的靈魂還不夠,現在梅麗莎明白了,她明白老人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梅麗莎要拯救更多人,讓他們獻身於烈陽的懷抱中,她相信,成堆的靈魂一定能令烈陽得到完全的燃燒。
德文呆滯地站在原地,就這麼注視著梅麗莎的挖掘,哪怕雙手已經血淋淋了,她依舊不肯停下。
他問道,“烈陽,就那麼重要嗎?”
德文始終都搞不懂,梅麗莎為什麼會為了一個虛幻的太陽,如此拚命。
“當然了,”梅麗莎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和你不一樣,德文,你是外麵來的,你見過所謂的海、城市、電影、小說,乃至太陽,有過一段與我截然不同、幸福無比的生活。”
“你知道,每次聽你講述那些事物時,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梅麗莎的聲音顫抖了起來,像是因疼痛,又像是因悲傷。
“你以為我會很高興,高興於自己知曉了外界的見聞?
不,德文,我很難過,難過的要死,哪怕我在夜裡絞儘腦汁,我也想不出大海的模樣,想象不出海風吹拂的感受,我不知道甜品是什麼味道,更不懂你喜愛的電影又是什麼東西,難道人真的能被封印進光陰裡,任觀眾們觀賞嗎?”
梅麗莎咒罵著,反複捶砸著堅硬的石頭。
“我時常反問著自己,為什麼我要承受這樣的命運,為什麼我要誕生於這個世界上,難道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偏偏是我!憑什麼!”
她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看向德文,這時德文才發現淚水已經浸滿了梅麗莎的臉龐。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嗎?德文,同樣身處於地獄之中,你卻見過世界的美好,而我有的隻有痛苦。”
梅麗莎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將內心那陰暗的想法儘數吐露了出來。
“我嫉妒你嫉妒的發狂啊,德文,有些時候我都恨不得殺了你。”
梅麗莎低頭沉默了下來,遠處激烈的爆炸聲與搏殺聲仍在繼續,如同喧鬨的背景音。
將手伸進石頭的縫隙裡,梅麗莎再一次地動了起來,吃力地搬開石塊。
“我不在乎彆的事,我也不奢求什麼,我隻是想看看烈陽的樣子,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白晝下,這就是我的願望。”
梅麗莎惡狠狠地發誓道,“如果這會要了我的命,那就儘管拿去,如果是索求我的靈魂,我欣然接受。”
“我不會作為一頭牲畜,為某頭該死的夜族而活了,我要為自己而活,我要讓那溫暖的陽光灑滿我的全身!”
德文伸手過來,像是要阻止梅麗莎的挖掘,梅麗莎當即轉身甩開了他的手臂,警惕地舉起歪扭的鐵管,將尖端指向德文。
“彆阻止我,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梅麗莎飽含淚水地看著德文,大罵道,“德文,這一切都怪你!自你和我講述世界的美好後,我就再也無法渾渾噩噩地活著了。”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梅麗莎寧願不再遇到德文,在這地獄之中,盲目地活著反而是一種幸福。
德文沒有回應,而是撥開了鐵管,來到梅麗莎的身旁,彎下腰,輕而易舉地搬開了對梅麗莎而言沉重無比的石頭。
一枚又一枚的石頭被挪開,廢墟內的縫隙也變得越來越大,建築倒塌時壓出了一個斜角的空間,許多血民都擠在這裡,幸運地活了下來。
他們爭先恐後地探出頭,望著不斷掘石的兩人,更遠處火海肆意燃燒著,將天空映照的暗紅一片,仿佛有太陽要從地麵線的儘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