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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容修在這間房睡了一夜。
賓館幾年前換了老板,經曆了大小裝修數次,風格變了樣,但格局依舊。
六樓,這間客房,位置還在這。當年容修找人七天,反複回來過多次,連續一周沒有退房。
儘管如此,對容修來說,這裡也十分陌生。
昨晚到時,已經淩晨時分,打開客房門之後,沒有一絲熟悉感。
這是一件情侶客房,空間不大,火紅色主題,迎麵一張大床。容修和衣躺在大床上,同樣的地點,把當年的那個模糊的印象代入勁臣,卻依然回憶不起那一夜迷亂。
容修一夜沒睡,早晨收到微信之後,給勁臣發送了消息。
此時,發送完定位,容修來到窗邊,從高處往下望。他看不清楚,於是拿出手機,用六十倍變焦的攝像頭,對準了對麵的咖啡廳。
如同一個放大鏡,手機屏幕裡,車流湍急的馬路對麵,全副武裝的男人推開玻璃門,從星星咖啡廳出來。
過馬路時,那人習慣性地提了提衣領,微微垂首,鴨舌帽壓得很低,指尖輕輕碰在口罩邊緣,像是在調整位置,其實是不讓路邊監控拍到他的正臉。
在九年前的無數連續的照片裡,這些動作細節都是一模一樣。
勁臣在酒店大門前逗留了片刻,沒有勇氣進去,不是沒有逃跑的衝動,但手機裡的消息沒有多餘話語,顯而易見的命令字眼,令他進退不得。
不知道自己如何經過大堂吧台,沒有在意是否有人注意到影帝的光臨,恍神之中甚至忘記身在何處,自己又是怎麼進出電梯,按下那個數字“6”時,指尖冰涼發抖。
出電梯右轉,勁臣來到一扇門前,剛抬手想敲門,卻看見門並沒有鎖,而是用鎖鏈卡出了一道縫隙。
勁臣推開門,指關節輕輕叩了一聲,他並沒有說話。
回手帶上了門,門鎖哢噠一聲響,腳踩在地毯上,經過玄關短廊,迎麵看見窗戶,嚴嚴實實地拉上了遮光窗簾,房間內開著暖黃燈光。
呼吸變的局促,心亂如麻,腳步緩慢,再往前走
大床上,容修仰靠在床頭,閉著眼睛,一隻長腿垂落在地,另一隻腿支起在床上,像是已經睡著了。
勁臣渾身繃緊,僵硬地走了過去。
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容修的睫毛顫了顫,並沒有開口對他說話。
仿佛久等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勁臣心跳加速,微微地傾下了身,緩慢而又試探地,側身坐在床邊。
容修仍然沒有動,勁臣一點點貼近他,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臉埋在他心口“對不起。”
“”
“對不起。”勁臣啞聲,“對不起,容哥,對不起”
“”
話音剛落,容修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攬著人腰翻身,將勁臣抵在了身下
感覺到腕上一痛,緊接著,就被對方攬著帶進了懷裡,隨後就是天旋地轉,感覺到身上人的重量,勁臣渾身一僵,悶哼了一聲。
眼前,那張英俊的臉很近,逐漸地,緩緩地,睜開了細細長長的眼隙,容修的眼底布著紅血絲。
凝視他發紅的眼睛,心口貼著他的心口,勁臣感覺到,容修心跳加快了。
那雙鳳眸中藏著風起雲湧的情緒,腕上的力道愈發的大。
那一刻,勁臣以為容修會揍他。
如果他真的能發火,揍自己兩拳,就好了。
然而,容修很快克製了情緒,瘋狂的眼神也柔和了些,他緩緩垂了眼,視線從勁臣的臉上挪了開。
他斂了表情,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勁臣仰躺在床上,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一時間隻能聽見自己局促的呼吸,他太緊張害怕了,幾乎快要失去意識。
容修從床頭櫃上的包裡,拿出了一條絲巾。
勁臣側過頭,看向他,模糊的視線中,容修靠在床頭,將絲巾抖開,蒙住了眼睛。
那人又一次地,用絲巾蒙住了眼睛
勁臣坐起身,微微地往前湊近他。
客房裡陷入一片死寂。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容修淡淡開口“打算瞞我一輩子”
勁臣心口一沉“容哥”
容修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再次睡熟了,也像是在等他回答。
“是。”勁臣說。
的確是打算瞞他一輩子的,打從決定欺瞞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擔憂今天這個場麵。
“為什麼”容修問。
勁臣“如果我說了,你會喜歡我麼”
容修深吸一口,似是在思索,片刻後,輕聲道“不會。”
“所以。”勁臣說。
聰明的腦袋再也不管用,其實勁臣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兩人交往之後,隻要當年的事敗露了,容修肯定會震怒。
但是,如果起初對容修講實話,對方根本不會和自己正常交往,自己也不會得到他的愛情。
從一開始,就沒有兩全。
容修默了默“顧影帝,半年了。”
勁臣往前,湊近他的臉“容修,對不起。”
感覺到勁臣的呼吸,容修微微偏了偏頭,絲巾遮著他的眼睛,黑暗之中看不見身邊人的表情。
遮住了他不想看見的哀求。
還有讓他嫌厭的這間客房。
曾經用一塊紅布遮住了視野,拒絕過他不想接受與麵對的一切。
現在,他用一條絲巾,擋住了外界的欺騙和傷害。
這是他打算共渡一生的人,也是他從來沒有看透過的人。
錯信的人。
但是,他依然能感覺到,顧勁臣像往常一樣貼近了自己,伸出胳膊把他擁住,輕輕地抱著他。
是害怕,還是緊張,腰間感覺到,顧勁臣在發抖從很早很早以前,最初在一起時,直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這樣。
“顧勁臣,在我的麵前,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完全放鬆過”容修問。
勁臣全身僵住“”
“顧勁臣,你害怕麼,你怕我麼,”容修嗓音低沉,“回答我。”
“是的。”勁臣應他,“我怕你不高興,怕你不接受我”
“所以,你一直以這種心情,和我相處的,”容修說,頓了頓,喉嚨間忽然發出一聲輕笑來,“還一直對我笑嗯在我的麵前,一直在演戲麼”
“不是,容哥,”勁臣心慌“你聽我解釋。”
“你沒有欺騙過我麼”容修問。
“九年前,那天早晨我離開,”勁臣說,“是因為受了點傷,狀態實在不好,家人管得也很嚴格”
“當時一個人走了,九年後,又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安然無恙來到我身邊,一步一步接近我,裝作崇拜者,和我談戀愛,把我拿捏得死死的。大半年來,我連一句實話也得不到你沒有一丁點兒機會,對我說一句實話”
“您讓我怎麼說”勁臣苦澀地抿著嘴,容修問出了一句他半天沒能回答出的問題,半晌他才開口,“難道走到你的麵前,說九年前我們做過那事兒,強迫你和我在一起嗎”
“所以,你選擇了,對我說謊”容修勾了下唇角,“布下天羅地網,不強迫,讓我主動和你在一起,你就心安理得了”
“不”勁臣打斷道,“不是的,隻是”
“顧勁臣,你明不明白,我在乎的是,”容修抬手壓住額角,“從頭到尾,你騙過我麼”
勁臣張了張嘴“”
“交往了這麼久,你對我是誠實的麼,”容修扯了扯嘴角,“絕對透明,絕對坦誠,你對我說的,你做到了麼”
“我是讓你失望了,可是,”勁臣抬手,抓住他手指,“容修,求求你,彆否定我,你可以怪我騙了你,你可以懲罰我,但是,你不能否定我對你的感情。”
“我不否定,我從沒有否定過你,沒有否定過你對我的感情。”容修說。
因為徹夜未眠,容修的嗓音啞透了。
他說“但是,我可以選擇不接受。”
勁臣渾身一震“”
那是什麼意思
不否定。
不接受。
“在給顏俊上課的時候,我給他講過休止符的作用,當時我就想休止符,就像一段被衝昏了頭腦的熱戀,一段互不相讓的爭吵,在最激烈的時候,就應該讓彼此冷靜下來,讓這段感情先暫停下來。”
容修說著,小幅度地掙脫了一下被勁臣抓著的手腕,“這個暫停非常重要,是愛情裡不可或缺的休止符。”
勁臣心口不住起伏“容哥”
“當年,疼麼”
他忽然這麼問。
勁臣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你當時受傷了”容修又問。
勁臣垂了眼“嗯,疼。”
提到這個問題,兩人大約同時回憶起了什麼,忽然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似乎都有些尷尬。
關鍵是容修根本想不起來當時的情形,九年來腦補太多,猛然代入到勁臣身上,整個人都不太好。
該怎麼說呢,以前從沒考慮過的某些問題,突然就在意了起來,他的心裡竟然有點在意當時自己的表現
“對不起。”他說。
遲來九年的一句
“真的,對不起。”
勁臣倏地抬眼,他驚怔住,印象裡容修從不對人輕易說這三個字。
“時間太久,那個,我們已經快三十歲了,”勁臣尷尬地笑了下,“我也記不太清了,您彆太在意這件事。”
“是麼”容修唇角不經意的勾了下,“是吧。”
“”
勁臣緊張地半跪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因為絲巾遮住了容修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情緒,也不太明白他臉上的表情。
好像在生氣
可是他從剛才就一直在生氣吧
這會兒怎麼給人的感覺好像更生氣了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
勁臣覺得頭發燙,眼發黑,全身發冷“容哥”
話音未落,容修開口了“年底這段時間,工作很忙,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麵了,彼此都再考慮一下。”
“不”勁臣聞言,來不及多想,捉住他的手腕不放,力道大得很。
“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整理一下,”
“我不同意,容哥,我不想分開。”
容修嗓音低壓“顧勁臣。”
“對不起,”勁臣搖頭,伸手去扯他蒙住眼睛的絲巾,“你看看我,容哥,你看看我”
“你也好好想一想,”容修抬手,扯掉了絲巾,被光線晃得眯了眯眼,“和我在一起時,膽戰心驚的你,如履薄冰的你,懷揣著秘密的你,真的快樂過麼”
勁臣點頭“我快樂,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