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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病是一股腦爆發的。
從容家回來後,容修當夜病倒。
從嗓子發病,扁桃體發炎。
那晚,容修在父母家吃了飯,回到龍庭時,兄弟們正在地下室排練。
他給兄弟們講了講和家人見麵的事。
總之,老容意思就是,盛老爺子那麼大的人物,你特麼至少見見啊,我當爹的夾在中間很難做啊。
而容修則認為,隻要見了,就應該真正放下了,打從心裡頭,不能再有牽扯了。
是不是真的放下,不得而知,反正有了念頭,表達了意願。
又講了十年前後的事,非常客觀地簡單說了下經過。
兄弟們瞠目結舌。
過於震驚,一時半會不知說啥。
就是說,兩個人小時候就搞到一起過,容修不知道,還處了一年
容修上樓換衣服時,地下室裡,白翼很有疑問“這有什麼關係嗎,這就是緣分啊相親就相親,和勁臣有什麼關係”
沈起幻打量著他“他能像你一樣不講道德麼既然答應了相親,腳踏兩隻船,心有所屬,對誰都不好,做人要有道德底線”
白翼一臉懵逼“你說我沒有道德你有道德,半年相親六次。女方為你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你倒好,表麵上溫柔紳士,實際上郎心如鐵你倒是沒心有所屬,女人全是你備胎,你道德富二代大殺器啊,你跟我講道德你的道德底線,藍翔技校派出一百輛挖掘機,挖到地底下都挖不出來”
沈起幻“”
觸到哪根神經了,老二又炸什麼毛
容修在三樓換了衣服,回到地下室,順便拿了平板。
他的新作品有了雛形,給大家聽了聽小樣。
是為下半年的演唱會準備的新歌。
相當優秀的作品。
沒有歌詞,隻聽一段,大家的腦子裡就浮現出了畫麵。
那畫麵,就像用嗓音、吉他、貝斯和架子鼓,三大件和主唱精雕細琢而成。
冷硬尖利中帶了絲柔情,有著金屬雕塑般的立體感,有抒情的細膩感藏在其中,又富有讓人共情的情感變化。
尤其是主音吉他的編排。
沈起幻恍神地盯著總譜,隻道這是一首好歌。
容修又進步了。
上升了一個境界,這種進步太恐怖了。
不過,排練時,兄弟們察覺到,他的精神狀態不對。
沒有開口唱歌,也沒有懟人,隻是讓大家熟悉譜子,他則坐在高腳椅上,低頭修改總譜。
這不是老大的風格。
上島錄綜藝前,dk在六號渡口有專場,而且今夜還有一次直播任務,明明應當更加抓緊時間彩排,這狠心的奴隸主,怎麼可能允許大家這麼悠閒
白翼喚他,“容修。”
容修筆尖一頓,抬眼應他,“怎麼”
於是,聽出他嗓子啞,且眼底通紅,臉頰也微紅。
白翼伸手試他額頭,果然有點發熱。
就這樣,從容家回來這晚,容修嗓子起來了。
部隊八年,容修很少生病。
大夏天,生個哪門子的病,就是身體有火氣。
樂隊正值上升期,下半年演唱會,專場,單曲不提這,光是眼前的,“極限生存”前期就是兩三億的投資。
容修心事重,壓力過大,兄弟們都知道。
不過,對他來說,能用錢、才華、背景和努力解決的事,應該都不是大事。
其實是為情所傷吧。
傷了心,慪了氣,窩了火。
不會對旁人傾訴感情煩惱,苦楚自己咽下就是了。
白翼和沈起幻與容修年紀仿佛,又是這段感情的見證人,從開始到結束,都看在眼裡,怎麼會不明白。
童時的紅棉吉他,他還收藏在琴室裡,連哥兒們也不讓碰
這樣一個戀舊的人,主權和領域意識極強,放下了屬於自己的、最心愛的東西,對這種性格的人來說,其實很紮心。
老實說,兩人鬨性子分手,兄弟們沒太當回事。
哪有舌頭不碰牙的,兩人不會真分,難舍,難斷,早晚和好。
大家都這麼認為。
因為容修心裡愛他。
顧勁臣是他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初嘗感情,有人陪伴自己,懂自己,愛自己,順著自己,他擁有過那麼好的感覺,憧憬過兩人的未來,突然打從心裡決定放下了,實在是很難受的吧
紮心錐肺的難受。
沒想到,最後他們走到這一步,這是兄弟們始料未及的。
大家都做好了為那兩人愛情一起抗爭的準備。
容修不在家的時候,白翼就是二家長,他們在背地裡正經聊過
哪怕將來爆出黑料,再次站在風口浪尖上,寧可樂隊不玩了、讓兩人遠走高飛,也一定要成全大哥的這場愛情。
將來老容要是發火了,大不了兄弟們陪你倆扛,一起去家門口跪著。
彆有顧慮,彆有壓力,彆辜負了愛人,就算他是男人。
沒想到,踟躕不前的,是顧勁臣。
到底因為什麼分開,如果一開始不明白,眼下兄弟們也猜個八九不離十。
勁臣還沒有考慮好,也沒有準備好。
短短一年,兩人就鬨個天翻地覆,未來會怎麼樣。
外麵狂風巨浪,家庭、輿論、事業、性向,兩人要年複一年地抗爭。
在壓力和威脅下,如果目標不一致,不能擰成一股繩,稍微有一個動搖、退縮、心裡有顧慮,就會很難承受這種壓力。
或者,打著“我為你好”、“我為兩人好”的旗號,欺騙、隱瞞、離開對方
而這種“外界的傷害和壓力”,是可預見的,是迎麵直擊的,容修已經看見了,因為很大可能是來自他這邊他自己心裡都沒底,怎麼可能開口要讓顧勁臣陪他一起承受。
心愛一個人,大抵不忍心讓他背負太多。
他說,半年了。
該放下。
容修是這樣的,既然答應了與女方見麵,不管事成與不成,都不該再意惹情牽,藕斷絲連。
就算克製著,強摁著,也要放下。
於是,愛欲心火摁下了,火就從身上發出來。
所以,兄弟們也沒再追問,生怕火上澆油,就說了些讓隊長放寬心的話,保證認真排練雲雲,硬生生把容修攆上樓休息。
隻有兩小時休息時間。
今晚十點,還有一個鯊魚網的直播。
一來給支持“生存海選”的觀眾道個謝,順便抽個獎。
二來,這個月的直播任務還沒有完成,官網的宣傳從早晨就開始做了。
容修回了主臥,泡了個熱水澡。
他想著,出一身汗,也許病氣就會過去,卻不小心在浴室裡睡著。
昏昏沉沉做了夢。
莫名夢到冬天午夜,白茫茫的大雪。
那年,京城可真冷。
樂隊在破車庫演出完,兄弟們還年少,勾肩搭背在街上走。路燈下,他看見有個賣烤紅薯的老人,烤爐裡還剩下一些,他就把剩下的紅薯都買了。不知怎的,還送給了身邊人一個。
少年在自己身邊。
夢裡,那少年精致漂亮,和在s大看的籃球比賽視頻一樣。
如果能早點夢到,就好了。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久久不願醒來。他是被浴室門砸醒的,清醒時回想,夢境如若真實。
已近夜裡十點,快到直播的時間。
兄弟們來到三樓。
容修張開嘴“啊”,沈起幻看見,他扁桃體紅腫了,丁爽給他量了下體溫,有點發燒。
火發出來是好的,隻是一會兒直播會很棘手。
容修吃了消炎藥,白翼說,實在不行,就彆上直播了,兄弟們多直播一會兒也一樣。
容修沒應。
雖說樂隊不太吃粉絲經濟,但支持者們主要看的是主唱,搖滾迷們都在等容修,這也是明星的身不由己。
容修決定在琴室直播。
嗓子疼,額頭燙,硬撐著,換了一身體麵衣服,他第一次開了高度美顏。
鏡頭前,眉目英俊,笑容瀟灑,男人依然強大,乍看過去,和平時彆無二致。
才二十四小時不見。
接下來還有九天。
明天是端午節。
上島錄製“極限生存”之前,節目組會主持一次嘉賓會議,重申規則與注意事項。
保姆車上,顧勁臣很期待,等到會議那一天,容修一定會到場,到時就能見麵了。
受邀“極限生存”有點突然,曲龍和花朵要趁這兩天,重新安排這個月的行程,恐怕要加班到淩晨。
保姆車開過人跡罕至的大街,駛入東四公寓車庫。
月色如水,夜空星羅棋布。
團隊剛錄一檔音樂節目回來,下了舞台,走得急了,勁臣還沒卸妝。
和曲龍、花朵一起回到家時,已是夜裡九點多。
擰動了鑰匙,推開門,一行人進了公寓。
勁臣讓曲龍兩人自便,他徑直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點開了手機上的鯊魚直播。
相愛之前追星,交往時追星,分手後一樣追星。
隻是心境不同了。
一起生活過,相擁入睡過,如今想著那人時,他變得更平靜,感覺也更真實。
花朵來到廚房,為勁臣調了一杯“汙”,是他聽音樂時的必備飲品。
聽容修愛聽的音樂,喝容修愛喝的飲料。
十年來從沒變過。
可當花朵端著玻璃杯,將牛奶咖啡放在茶幾上,勁臣卻說“紅酒。”
花朵愣了下,不讚同地提醒他“明天要早起。”
“我知道,”勁臣說,“我睡不著。”
花朵怔怔看他“”
和曲龍交換了眼神,最後隻得妥協,花朵來到餐廳酒櫃。
顯而易見,顧哥的藏品變少了。
半年來,顧勁臣喝光了大半櫃子的紅酒。
宣傳預告從早晨放到了現在,此時,房間已爆滿,距離直播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勁臣使用小號登錄,進到直播間時,視頻還是黑的。他仰靠在沙發上,靜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紅酒杯放在茶幾上,花朵略有顧慮,小心問“喝酒後,毛孔張開,要不要先把妝卸了”
勁臣微怔,抬手碰了碰眼尾。
顧勁臣皮膚依然很好。
可三十歲的皮膚狀態,和二十五歲確實不能比。
曲龍得到了消息,恒影策劃團隊請了顧問,在考慮安排顧勁臣去做醫美。
目前的計劃,就是威尼斯走紅毯之後,不管能不能第二次拿到影帝大獎,不管要不要動刀,都要著手準備起來。
可能是顧及到勁臣的態度和情緒,還沒有正式通知他影帝動臉是大事,到時要出國,肯定會找他私下裡開個會。
勁臣站起身,“我去洗臉,順便衝個涼,手機放這,彆碰。”
花朵的目光落在手機上,不用看直播間名字也知道,顧哥一晚上在等什麼。
容修今晚有直播。
“知道了。”花朵笑道。
勁臣來到浴室,站在鏡前端詳自己。
從壁櫃拿出卸妝水,化妝棉擦下粉底,帶下眉筆和眼影的色彩。
上妝不濃,卸了後,眼底有淡淡的雪青色以前上了隔離,粉底和遮瑕全都不用,他看著化妝棉上的粉色,皺了下眉頭。
用洗麵奶洗了臉,衝洗乾淨,露出一張素顏。
還是這張臉,漂亮男人的長相,上了舞台妝,雅致,俊美,帶了點妖冶倒不顯媚俗。
三十歲這年,很能打的影帝成熟了,眉眼間還藏了絲惑人的性感。
淋浴嘩嘩灑下熱水,勁臣站在水下。
暖色燈光照在他身上,修長,瘦削。轉過身,後頸微彎,能看見那顆骨頭。
勁臣抬起紋了猩紅小玫瑰的那隻手臂,伸手碰了碰後頸的骨。
那人最愛咬的位置。
關掉淋浴,撐著牆壁,他抬頭,水珠順著身子滑下,順著長睫流入眼中,又從酸澀的眼中再滾下來。
勁臣深呼吸,想讓自己露出一點表情,卻不知哪個劇本比較合適,是恐慌,是傷感,還是痛心疾首
他搞不清楚。
於是,隻得恢複以往雅致,最堅硬的那層麵具。
換了身居家服,勁臣出了浴室。
花朵和曲龍正在商量通告和行程安排哪個要取消,哪個要延後,還有需要親自登門道歉的。比如,下個月代言品牌的活動,勁臣肯定沒有檔期去參加了。
勁臣從冰箱裡拿出一個熟的很漂亮的蘋果,回到沙發前,隨手打開了電視。
電視無聲地上演著一部老電影。
手機還支在茶幾上,距離dk直播,還有不到十分鐘。
勁臣注視著電視熒幕,似乎被那劇情吸引,手中撚著高腳杯,小口輕啜著紅酒。
花朵和曲龍時不時地看向他。
過不久,勁臣指著畫麵問“你們認為,jack和rose不能趴在同一個木板上的原因是什麼”
熒幕裡是“泰坦尼克號”。
剛才打開電視時,就是這個電影,顯然是顧哥之前在家裡看的。
花朵想了下,道“因為木板承受不住。”
“是嗎,”顧勁臣來到酒櫃前,又為自己倒上一杯紅酒,“我認為,不是的。”
和影帝討論電影,不免要提起百分百精神,曲龍歪頭看電影,謹慎道“男的爬上去,木板肯定會翻的。”
顧勁臣舉著高腳杯,踱步到電視熒幕前。
光線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臉上,將那張臉剪裁成了黑白分明的兩半,一半被光芒籠罩,一半陷入黑暗。
鐵達尼上,婦孺們在求救、哭泣,嘈雜聲一片。
哭聲中,勁臣晃著酒杯,笑望熒幕,將紅酒一飲而儘。
“劇情需要,”他笑著說,“必須死一個,他們才能分開。”
直播開始之後,彈幕裡一片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