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年的怒氣憤慨到現在的痛哭流涕,竟是看不出什麼區彆來。
卡萊爾扯了扯唇角,格外譏誚的笑了。
時隔數年,裴肆之終於拿到了遲來的清白。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曾經的長老會,如今的帝國,不論是汙蔑還是澄清,都不過是上位人虛偽的作態。
而隊長,終究回不來了。
新皇登基,本是一件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但此時的京城氛圍卻格外壓抑。
路上人丁稀落,即使偶爾能見到幾個行人,也是腳步匆匆的樣子,恨不得立刻鑽進家門。
以往大街上吆喝的商販也銷聲匿跡了。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觸新皇的黴頭。
新皇登基的過程就像曆史上任何一位皇子般,勾心鬥角,權勢利益。
踩著無數兄弟的鮮血登基。
唯一不同的是,當今聖上的兄弟並沒有死,而是被發配到了荒蠻之地,生死由天。
偶有幾個膽子大的,還敢低聲在飯桌前議論幾句。
“聽說這兩天聖上搜查出了沈相貪汙受賄的證據。你們說,皇上會怎麼對待沈相”
“要我看呀,估摸著就是抄家流放唄。”
“倒是可憐了沈相,身子骨本來就弱,這一流放焉能留住性命。”
“沈相為人清廉,你我皆知,貪汙怕不是由頭罷了。”
“畢竟當初誰也沒想到最後登上皇位的竟然不是靖王,沈相作為靖王的派係之一,恐怕也得不到什麼好結果。”
“噓,你們膽子也忒大了,這兩位也是我們平頭百姓能議論的噤聲噤聲”
眼見著他們的話題愈發朝著危險的邊緣走,有人連忙打斷了對話。
於是大家也都閉口不言了。
與此同時,被整個京城密切關注著的丞相府中,一襲白衣平躺在床上的男人睫毛輕顫。
那是一個用言語無法描述的男子。
氣質溫潤如玉,身如玉樹,但嘴唇輕抿起來時又帶上了些清冷淡然。
貼身的純白內襯勾勒出他瘦削的腰身,一點泛著淡粉色的淚痣墜在眼角,平白添上絲絲惑人情愫。
他的唇瓣毫無血色,仿若剛大病一場,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在房間中響起。
等這一通咳嗽過去,男人重新開口,這次卻是在和空氣說話。
“這就是新的世界了”
是的宿主同時上個世界結算的積分也到賬啦
任務完成的獎勵,加上成就積分一些其他的來源,一共獲得了23800積分,已經放入餘額中
001歡欣雀躍的聲音蹦出,它勤勤懇懇盤點著第一個任務世界的收獲,越看越開心。
床上的男子,也就是裴肆之輕笑著,等到001計算完所有積分,才對它說道。
小零,把劇情和任務要求傳輸給我吧
好的宿主
這是一個架空的古代世界,楚為國姓。
原主名為沈端硯,出身名門,才華橫溢,被先皇立為丞相。
他深受先皇信任,在朝堂上幾乎是一人天下,黨羽遍布。
原主很快就憑一己之力捋清如同亂麻般的朝政,站穩第一權臣的腳跟。
如果說他有什麼失誤決策的話,莫過於這次的奪嫡之爭。
沈端硯扶持身為嫡長子的大殿下靖王,但最後繼位的卻是三殿下離王。
曆來站錯位的權臣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況且人人皆知,靖王離王兩人向來不合。
離王剛登基,就明升暗貶,將靖王發配到了地處偏僻,人儘罕見的黔州。
緊接著就用貪汙腐敗的理由要求徹查沈端硯一家,目前案件已經交由大理寺負責。
為此沈端硯特意入宮求見皇上,卻一直被閉門不見。
原主身體本就不好,長時間在烈日照耀下,最後沒撐住昏迷過去。
現在正是醒來的第二日。
裴肆之稍微捋了一下現狀。
“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是離王,也就是皇帝楚淵”
是的宿主
離王楚淵,先皇第三子,現已登基為帝
楚淵小時候不受先皇喜愛,經常缺衣少食,被靖王楚應彥及其玩伴毆打取樂,仇
怨就此結下
離王手段狠辣陰毒,在一次狩獵活動中派人廢了靖王的雙腿,雖然救治及時,可是也留下來跛腳的毛病
跛腳的皇子注定與皇位無緣,加之二皇子生性不愛權勢,很早就自領封地,遠離京城,先皇病逝後楚淵成為皇帝
本次的任務依舊是攻略氣運之子,並達成be結局
裴肆之似笑非笑,眼角的淚痣隨著他的笑意微微上揚。
“你真會挑,這次開局又是這樣的地獄難度。”
001有些心虛我也不想的這都是隨機選擇的
“罷了,這個身份也不是不能用,最多就是費點功夫。”
正當裴肆之閉目接收原主的記憶時,外頭似乎有人聽到裡麵有動靜,一道清脆的女聲隔著房門外喚著。
“沈大人,您醒了嗎”
“嗯,進來吧。”
外麵站著的是他的貼身侍女倚雲,從小跟著沈端硯長大的。
穿著一身紫衣的女子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她手中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臉上寫滿了擔憂,又在儘力克製著自己不展現出來。
“沈大人,您先把藥喝了吧。”
倚雲望著裴肆之蒼白的臉色,語氣格外小心翼翼道。
“嗯。”
裴肆之支起身子,從倚雲手裡接過那碗湯藥,麵不改色一口喝下。
苦澀如麻的中藥劃過裴肆之的喉嚨,即使是已經咽下,也殘留著說不清的難聞氣味,久久不散。
好苦
裴肆之簡直是用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演技才能保持臉色不變。
他真怕一個不小心齜牙咧嘴,直接崩人設垂直彈出任務世界。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裴肆之心中冒出。
小零,我該不會要一直喝這個藥吧
是哎,原主人設之一就是病弱,要靠中藥釣著命
裴肆之眼前一黑。
他覺得,自己遭遇了任務滑鐵盧。
小黑屋沒關係。
虐戀沒關係。
相愛相殺更是完全能接受。
但是喝藥這件事,真是一如既往的難以接受。
而這熟悉的苦味更是勾起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裴肆之小時候脾氣不好,長大之後更甚,經常和其他人約架,身上的傷都沒消失過。
那時候有個人從始至終都陪著他身邊,盯著裴肆之喝藥。
隻要他稍微露出一點苦色和不耐煩的表情,就會忙不迭的找來冰糖,緊張兮兮地哄著裴肆之。
但後來,那個口口聲聲說著會哄自己一輩子的人,最後卻從他的世界裡消失,直至再也不見。
裴肆之出神了片刻,又意識到什麼,表情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
他輕輕搖頭,將腦海中不該出現的那個人影甩走。
這一打岔,導致裴肆之的心情有些低落。
他心情不好,就喜歡搞點事,折騰彆人。
走吧,讓我們去看看這個傳言中陰鬱狠毒的氣運之子
裴肆之微微眯起眼睛,笑意盈盈。
“倚雲,準備轎子,我要入宮。”
等嘴裡的苦味散去,裴肆之輕聲對倚雲說道。
倚雲回想著昨日眼睜睜看著自家大人昏厥,卻束手無策乾著急的滋味,一下子紅了眼眶,隱隱帶著哭腔。
“大人,您今日在府中休憩一下吧,不要再入宮了,您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莫擔憂,我終歸是要麵對這些的。”
最後裴肆之還是坐上了前往皇宮的步輦。
“沈大人,皇上正在小憩,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來打擾,請恕老奴無法進去通傳一聲。”
裴肆之溫和朝那名總管太監笑了笑,沒有為難他。
“不勞煩常公公,我等在這裡便是。”
見狀常生也就不在多言,同時心下歎了口氣。
他們都心知肚明,楚淵哪裡是在小憩,分明是故意找個由頭刁難沈端硯。
但沒辦法,裴肆之隻能站在殿外,等待著對方願意見他的時候。
倚雲急匆匆拿出紙傘,撐在裴肆之的頭頂,幫他稍微遮擋一下。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隨著時間的推移,日頭都逐漸移到了頂上,在肆無忌憚揮發著自己的光芒。
長樂殿中始終靜謐,任由裴肆之在外等了兩個時辰,也沒出聲喚他進來。
裴肆之倒也清楚他怕是沒怎麼輕易見到楚淵。
畢竟這一看就是對方要逼沈端硯主動示弱,不互相拉扯個十天半月,怕是出不來結果。
但裴肆之可沒打算和他拉扯。
小零,兌換一個“防雨防曬我依舊美麗”道具
已兌換,道具生效中
和這個道具名字一樣,即使你身處大雨滂沱中,即使你被烈陽高曬,也依舊會保持脆弱的美麗。
時效不長,兌換積分隻需要八百,與之相應也隻能維持半天時間。
不過已經夠用了。
裴肆之長身玉立站在陰影處,沉默良久,他緩步向前走了些,走出紙傘外,正正站在殿門外。
接著他一隻腿微微屈起,同時掀起白色長袍,低垂著眉眼,竟是徑直跪在了那裡
“臣,懇請陛下,莫要牽連沈家其餘無辜之人。”
“臣願一力承擔所有罪責和過錯。”
他的聲線溫雅柔和,卻又擲地有聲,字字句句懇切異常,宛如石子砸進所有人心中,掀起陣陣浪潮。
瘦削的後背筆挺,如同白楊樹般挺秀堅韌,又帶著他特有的溫潤清冷。
即使跪在地上,姿態也依舊靜寧安然。
倚雲險些驚呼出聲,又慌亂捂住嘴,目光心痛又不忍,隻能勉強扭過頭。
常生見狀連忙上前,急聲喚道“哎喲,沈大人您身上
還有病,這是何必呢等陛下醒了自然就喚您進去了。
裴肆之隻是輕輕搖了搖頭19,拒絕了他的好意提醒,從始至終不置一詞。
他就那樣跪著,跪到烈陽高照,跪到夕陽半落。
薄薄的外衫幾近被汗水打濕,清晰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微風輕輕吹過他的發絲,露出他淺淡琉璃般的瞳色。
跪的時間久了,從膝蓋處到小腿處已經失去感知,隻能察覺到麻木的痛。
從骨子裡滲出來的冰寒讓裴肆之微微打著顫,不受控製的發抖。
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從他的額間落到下巴,又砸到地麵。
這副場景光是外人看著都要下意識感覺到痛苦,可裴肆之卻一聲不吭,隻是死死咬著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他的膚色是一種常年不見光的病態白皙,但被咬的泛紅的唇合在一起看,竟帶著一些難以言說的誘人。
眼尾點綴著的淡色淚痣更是添了些多情。
這一幕全然被藏在暗處的某人看在眼裡。
又過了一個時辰,這漫漫時間成了裴肆之最難熬的折磨,輕微動一動就傳來鑽心徹骨的疼痛。
倚雲焦急著望著裴肆之跪著的身影,心像是在火焰上反複熔煉,卻又毫無辦法。
沈大人的病症是娘胎裡帶著的,從小都被沈家父兄好生養著,不敢受涼,生怕他哪一日病症加重,留下後遺症。
這下短短幾日功夫就這般糟蹋身體,即使是正常人怕也受不了,更何況是身體本就羸弱的沈端硯。
但他卻不能倒下。
如果倒在這裡,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他的父親,兄長嫂嫂,沈家上下百十號人口的性命,此時都掛在沈端硯一人身上。
貪汙受賄的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帝的心情定義。
一個不小心,牽連全家流放都是幸運的,說不定還會有殺頭之災。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裴肆之的視線都已經無法聚焦,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白茫茫一片。
甚至有一種渾身輕飄飄的往下墜的感覺。
昏昏沉沉落入黑暗前,遙遠如同在彼岸,又宛如天籟般的聲音終於響起。
“沈大人,聖上叫您進去呢。”
而此時天色漸暗,最後一抹夕陽剛剛消散在天邊。
常生總算看到自家陛下有了動靜,心下暗鬆了口氣,著急忙慌的叫裴肆之起來。
倚雲早就候在一旁,忙攙扶著裴肆之起身。
許久沒有動彈,加之過於酸軟的膝蓋,讓裴肆之完全站不穩,近半的氣力都不得不依靠著倚雲的手臂。
動作牽起神經,遲鈍的麻木感在此時才浮上身體,像是針紮般的刺痛感。
但此時裴肆之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他剛剛站穩,就鬆開了倚雲的手,踉蹌著跟在常生身後,走入了殿內。
常生有些心驚膽戰,手始終
虛扶著一側,生怕裴肆之摔倒。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儘管裴肆之走的很慢,但每一步的落點都很紮實,走的竟然還算平穩。
從他挺直的腰杆上完全看不出跪了近四個時辰。
等到裴肆之步伐緩慢走到殿前,一襲玄色衣裳的男人已經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麵。
他鼻梁硬挺,劍眉斜飛,眼眸細長又蘊含著淩厲,遠遠望去冷峻異常。
男人居高臨下的睨著裴肆之,眼神玩味。
他慢條斯理斟了一杯茶,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杯沿。
“關於沈家貪汙受賄,大理寺自然會秉公處理,沈相此番入宮,倒是讓朕很為難。”
“臣來此隻想懇求陛下開恩,放我父兄一條生路,不要牽連其他人。”
裴肆之剛一進來,還尚未看清眼前人的麵容,就再度踉蹌著跪下。
重重的膝蓋碰撞聲聽的人生疼,但裴肆之竟沒什麼表情變化,隻是繃緊了臉色。
“沈相倒是能屈能伸,當年你那般看重朕那親愛的大皇兄,若是將你流放到他那裡,怕是也會心生歡喜吧。”
“或許還會和皇兄一同起兵逼朕退位。”
楚淵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子折射出陰翳的寒光。
裴肆之無言。
先前的立場他無從辯駁,也無力解釋,隻是眼神黯淡了一點。
楚淵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裴肆之瘦削的身體。
先前被打濕的衣衫尚未乾燥,隱隱約約透出些弧度。
即使完全看不清,也讓人忍不住把視線放在上麵。
美人美在骨,莫過於此。
半晌楚淵才移開視線,隨即走至裴肆之的眼前,俯身上前掐住他的下巴,戲謔開口。
“既如此,朕倒是有一個好意見。”
“沈相不若主動卸職,以戲子的身份入住後宮伶人館,有你在朕自然會放心。”
丞相成為戲子,入住後宮
毫無疑問這是楚淵擺在明麵上對他的羞辱。
不管裴肆之選什麼,最終的結果都對他百利無一害。
拒絕,那就等待著沈家所有人跟著自己被流放。
同意,順理成章收回權勢,沈端硯作為質子待在楚淵身邊,不用擔心沈家轉頭投靠靖王。
但其實沈端硯的選擇早已注定。
他隻有一條路能走。
這個氣運之子可真會算計,不過倒是我喜歡的個性
裴肆之嘴角浮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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