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潤朝水龍頭方向指了指。
周聿一看，陳美婷蹲在地上搓衣服呢，連忙走了過去。
“美婷。”
陳美婷聽見聲音，不用抬頭都知道是誰。
“有事”
周聿躊躇片刻，才說道“美婷，是我錯了，是我們冤枉了你，我媽這個人，這麼多年，你也知道，她在街道辦工作了半輩子，退休了沒事乾，沒事找事，冤枉了你。我今天勸了她半天，她會給你道歉的。”
陳美婷臉上不冷不熱，也不回應。
周聿蹲在地上，想去幫陳美婷洗衣服，被她一把扯開。
周聿訕訕的，“美婷，既然誤會解開了，我們複婚吧，這年紀不前不後的，我們又是原配夫妻，離了誰都不好找，況且咱們還有潤兒呢。你也不想讓潤兒成長在單親家庭裡吧。”
陳美婷聽到他提起周潤，才抬起頭來，“複婚以後彆提了，不可能。周潤的撫養權給我，我會將他健康地撫養長大。”
周聿有些急了，“美婷，我們一路走到現在不容易，當年也是好不容易才結了婚，彆這樣，一切都是誤會。”
“是的，一切都是誤會，當年我怎麼就瞎了眼，沒看清你是個沒斷奶的奶娃娃”
周聿臉色一變，“美婷，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媽手伸得多長啊，我們都不跟她生活在一起了，她還大事小事都要管。從本質來說，這也不怪你媽，你不也是大事小事都得跟你媽請旨嗎我們倆說到底，是三觀不合適，現在離了正好，從此一彆兩寬，周聿，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周聿苦口婆心，“我媽那不是好心嗎，她怕我們太年輕，遇事處理不妥當，她也是好心啊，你怎麼就不領情呢。”
陳美婷擺了擺手，“周聿，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要忙了，你該乾嘛乾嘛去吧。”
“美婷，你想好，除了錯怪你的這個事情，我彆的沒什麼對不起你，你要是回心轉意，我會對你更好，至於我媽，既然你不喜歡，以後不讓她管我們的事就行了。”
陳美婷被他糾纏得煩了，先禮後兵，既然對方不識趣，她也就沒必要嘴下留情了。
“周聿，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們之間的主要問題不是你媽，是你身上的奶腥味讓我惡心了。”
周聿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次日清早，陳美婷才起床不久，就聽見東邊的孔家傳來孩子的哭聲，李青的罵聲。
孔令淳挨打了。
陳美婷沒有在意，孔令淳皮得很，挨打是經常的事。
但是過了不久，李青就過來了，一臉的不好意思。
陳美婷正在做早餐，吃了飯，她得去上班。
“美婷，昨晚上，孔令淳是不是送給周潤一個氣球了”
陳美婷一愣，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她來到房間，地上躺著一個半透明的氣球，形狀有些眼熟。
她帶著李青來到房間，指給她看，“是這個嗎”
李青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說道“孔令淳這家夥皮子癢了，這是我們在衛生院領回來的避孕套”
陳美婷啊了一聲，難怪看這東西這麼眼熟。
李青摸出一根針，走進房間將氣球給紮破了，“這東西孩子玩也不雅觀，等今天我下班，給孩子們買幾個氣球。”
周潤上廁所回來，也沒注意氣球不見了，等陳美婷吃了早餐，準備出門的時候，孔令淳已經高高興興地在院子裡踢皮球了。
嚴玉蘭的道歉聲明還是貼在了家屬院的公告欄上，她不是完全的法盲，吃了幾十年公家飯，她也知道個人不能和國家和法律對抗，她不情不願，還是手寫了道歉信，讓周聿貼在了公告欄上。
她用很小的紙張寫的道歉信，貼在不起眼的位置，就算是交差了，反正她已經公開道歉了。
本來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像廣告一樣的道歉信，沒想到陳美婷在得知道歉信已經張貼之後，將法院下達的判決書複印了貼在她手寫的道歉信旁邊，還從商店買了幾十顆彩虹泡泡糖，讓嘴巧的孔令淳帶著家屬院的孩子們，將嚴玉蘭的道歉信宣揚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嚴玉蘭親口造兒媳婦的謠，讓親兒子離了婚不說，還被前兒媳婦告上了法庭，敗了訴，她是親手將自己的臉皮揭下來，踩進了泥裡。
事情在家屬院傳開，嚴玉蘭是沒臉再過來了。
沒人再用異樣的眼光看陳美婷，而女人們看陳美婷的目光截然不同了，她們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看陳美婷，起訴婆婆，即使是前婆婆，也是勇氣可嘉。
宋旭堯將律所的寫訴狀的業務都交給了陳美婷來做，本來律所是不接這種小業務的，現在也開設了這個業務，專門交給陳美婷。
陳美婷雖然在律所工作了一年多，但是畢竟她不是法學專業出身，而寫訴狀的人多種多樣，幾乎所有的法律知識都涉及到了，對陳美婷來說，是個挑戰。
她現在每天都會看大量的法律法規，每天固定有兩三個寫訴狀的顧客，寫一個訴狀十塊錢，跟律所五五分成，這樣陳美婷每天也有十塊左右的收入，一個月多了三百塊，加上她的基本工資兩百多塊，有五百來塊了。
宋旭堯本來還擔心陳美婷不能勝任，最開始的時候都要親自過目陳美婷寫的訴狀，沒想到陳美婷每一個訴狀都完成得非常好，不管是勞務糾紛，還是財產糾紛，她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引用法條來撰寫訴狀，條理清楚，邏輯清晰。
宋旭堯讚不絕口，問陳美婷，“你是不是已經在準備法考了”
陳美婷搖頭，“還沒有呢，最近太忙了，隻來得及背一些法條。”
“你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就滿三年了，到時候就有資格參加法考了，你現在沒有律師執業資格證，很多工作無法交給你，你儘快通過法考，拿到執業資格證。”
陳美婷點頭，“我知道的，我會擠出時間準備的。”
陳美婷正要退出去，宋旭堯突然叫住她，猶豫了片刻，才問道“你前夫家裡沒有找你麻煩吧”
陳美婷搖頭，“沒有。”
宋旭堯嗯了一聲，“要是他們找你麻煩，你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陳美婷聽他這麼說，愣了一下，擠出笑容，“謝謝宋律師，目前還沒有。”片刻，她想起自己答應過宋旭堯要請他吃飯的事情，“過兩天就要發工資了吧，到時候我請師兄你吃飯吧。”
陳美婷在律師從不叫他師兄，今天破例了一次。她不確定宋旭堯會不會去，如果宋旭堯去了，自己又該請他吃什麼，發了工資，她要送周潤去托班，剩下的錢都不夠她還給宋旭堯的，隻能等下一次發工資了。
宋旭堯笑道“不急，不急。”
這話就相當於是婉拒了，陳美婷也並不驚訝，像宋旭堯這麼大個律師，哪裡會缺一頓飯吃。
過了幾天，工資發下來了，陳美婷拿到三百五十多塊，比平時多出不少。
陳美婷要送周潤去托班了，中午就在托班吃飯，她不回家做飯，孔令淳的午飯也沒了著落，李青一咬牙，乾脆也將孔令淳一塊送過去了。
陳美婷還挺高興，這樣周潤也有伴。
李青夫婦現在是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外麵做什麼生意，陳美婷也沒細問。
法考不容易，陳美婷也不敢粗心大意，但是在準備法考之前，陳美婷得先將兒子的撫養權給定下來。
她幾次找周聿協商，周聿都不吭聲，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陳美婷早上上班就將周潤送去托班，下了班就去接孩子回來。
這天陳美婷照例來到托班接孩子，這個托班的時間比較靈活，沒有規定什麼時候必須要把孩子接走，下午六點半之前都是可以的。
陳美婷六點下班，足夠在規定時間內將孩子接走。
這天她趕到托班的時候，托班裡沒剩幾個孩子了，孔令淳已經被他爸爸接回家了，陳美婷找了一圈，沒有看到周潤。
托班的老師看到她，驚訝地問道“周潤媽媽，你怎麼也來了”
陳美婷一愣，本能地察覺不妙，“周潤呢”
“被他爸爸接走了啊”老師臉上也短暫地閃過恐慌，看樣子陳美婷對此並不知情。
陳美婷著急起來，“我沒跟你們說過他爸爸來接他啊，你們怎麼能讓人將孩子接走萬一不是孩子爸爸呢”
托班老師很年輕，也有些慌亂，“可是周潤都在喊爸爸，孩子總認得他爸爸的啊周潤爸爸說你要加班沒時間來接孩子，我們就讓他將孩子帶走了。”
聽她說周潤喊了爸爸，陳美婷才算放下心來，至少是周聿來接的孩子，孩子的安危是沒有問題的。
她飛快地騎著車回了家，一推門，院子裡安安靜靜，隻有夏江平坐在地上孤獨地玩著彈珠。
家裡的兩個房間和廚房都上著鎖，沒人回來。
陳美婷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她走到夏江平的身邊，伸手在包裡摸了摸，摸到了一顆水果糖，她遞給夏江平，“江平，你看到周潤了嗎”
夏江平眼睛一亮，迅速接過了水果糖，撕開喂進了嘴裡，咕噥著說道“沒看到，孔令淳我也沒有看到。”
陳美婷沉了臉，出了家屬院騎上自行車就往嚴玉蘭他們住的利民小區趕過去。
周潤果然在這裡。
陳美婷拉著臉敲開門的時候，她還聽見周潤很不高興地說“我要回家了我媽媽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開門的是周聿，嚴玉蘭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小潤，你爸媽離婚了，你以後就跟著爸爸，爺爺奶奶，你就住在這了。”
周潤哭了起來。
陳美婷臉色越發的難看，她一把推開周聿，闖了進去。
嚴玉蘭是看到了她來，故意這麼說的，看到陳美婷進來，她臉拉得比馬臉還長，“陳美婷，你現在可不是我們老周家的人了，你不是在律師事務所乾嗎不知道這是強闖民宅嗎小心我去法院起訴你”
周潤看到媽媽，像個小兔子一樣蹦起來，嚴玉蘭伸手要去拉，周潤靈活地躲了過去，竄到了陳美婷身邊，抱住了媽媽的大腿。
陳美婷看著周潤像個受驚的小鹿，心疼極了，這個局麵就是她最不想見到的。撫養權不快點定下來，對周潤會造成不利的影響，他會變成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很有可能會影響他一生。
陳美婷彎腰將周潤抱起來，她不去看周家人惡心的嘴臉，將周潤緊緊地抱在懷裡，溫柔地安撫他，“彆怕，潤兒，媽媽一定會將你留在身邊，媽媽會撫養你長大。不管什麼時候，媽媽都不會丟下你。”
周潤緊緊地抱著媽媽的脖子，爭搶他的也是親人，可是不管是爸爸還是爺爺奶奶，在他心裡都不能跟媽媽相比，“媽媽，我要跟你在一起”
陳美婷抱著周潤，看向周聿，“周聿，如果你還是個男人，你就不應該跟我爭搶潤兒，他還小，需要媽媽。”
周聿抿緊唇，不說話。
嚴玉蘭噓了一聲，她在陳美婷這栽了這麼大跟頭，老臉都丟儘了，現在看到陳美婷就像看到仇人，“蘇市不是隻有你們這麼一個律師事務所，我們也去彆的律師事務所問了，我們隻有潤兒這麼一個孫子，孩子的撫養權，我們是要定了，你要是不給，咱們就公堂見”
陳美婷心一緊，她現在沒有彆的更好的辦法去打贏這個官司，她隻能用一個辦法，拖。拖個兩年，這兩年周潤一直跟她生活，到時候再起訴，她就有七八分的把握打贏官司。
但是周家人顯然也不笨，在吃了官司之後，他們也學聰明了，知道去谘詢專業的律師了。
陳美婷沒有說話，抱著周潤就往外走，她不想當著周潤的麵跟周家人爭吵。
嚴玉蘭急著讓周聿將人攔住，周聿沒動。
他不想惹惱了陳美婷，畢竟他要的不是孩子的撫養權，他想要複婚。陳美婷為了孩子甚至連出國都放棄了，或許她會想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他們之間也沒有原則上的錯誤，離婚也是誤會，他認為他們遲早會複婚，隻是現在陳美婷還在生他的氣，不然她為什麼要回家屬院住呢
嚴玉蘭氣得罵周聿，“她都已經不念舊情，將你親媽都告上法庭了，你還跟她心軟什麼你呀，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她陳美婷有什麼好，你念念不忘離婚了最好，本來你們結婚就是個錯誤”
陳美婷騎著車，帶著周潤往家趕。
此時天已經黑了，路上沒什麼路燈，周潤坐在自行車後座，小手緊緊地抱著媽媽。借著稀疏月色，陳美婷騎得很慢。
快到小區了，有一段上坡路，陳美婷騎得有些艱難。
周潤坐在後座，知道上坡路不好騎，他心疼媽媽，“媽媽，我下去給你推。”
陳美婷的額間出了細汗，利民小區離家屬院有三十分鐘的路程，去的時候她心裡著急，幾乎快將自行車踩出火花了，回來的時候就有些脫力。
“不用，潤兒，你還小呢，等你長大了，你再騎車載媽媽。”說到這裡，陳美婷想起了長大之後的周潤，他個子真高大，一米八肯定是有的。隻不過那個時候，自行車基本已經退出曆史舞台了，多數家庭都是小汽車代步。
陳美婷騎得慢，突然她感覺騎得輕鬆了不少，扭頭看去，周潤竟不知什麼時候跳下了車，正賣力地推著後座，她頓時感覺到腳底下踩起來輕鬆了。
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陳美婷濕了眼眶，聲音也有些哽咽，“潤兒，不用你推，媽媽自己能騎上去。你躲開一點，不安全”
周潤不聽，依舊用自己僅有的力氣儘力幫媽媽減輕負擔，陳美婷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腳下使勁踩了幾圈，很快就騎上了坡頂。
周潤小跑著跟了上來，小臉帶著燦爛的笑容，朝陳美婷比大拇指，“媽媽真棒”
黑幕一樣的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被灑滿了星星點點，萬籟俱靜，天地間好像隻剩下這對母子。
陳美婷看著兒子純潔無瑕的笑容，心裡酸澀，將自行車停在一旁，蹲下身將周潤抱緊，像是承諾像是發誓，“潤兒，我一定不會讓你離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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