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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職人員的領口被漿洗得很是堅硬。
江舫扯著領動了一圈,還是覺得沒能將自己從繩套一樣的窒息束縛中掙脫出來。
他有些喘不上氣,因此他煩躁不堪。
穿著長袍、擔任“來教堂免費工作的信徒”角色的耳釘男爬上樓梯,瞧見了並肩站在窗前的兩人,也沒多想,熱情招呼道“老大,南哥”
江舫半張臉轉過來,目光和夜色一樣冷“滾。”
耳釘男嚇了一跳,剛邁出的腳還沒來得及沾地,就硬扭了180度,利索轉身“好的呢。”
南舟好奇地看了江舫一眼。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江舫這樣情緒失控。
江舫向來是很文雅的,圓滑溫柔,對任何人看起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毫無偏頗,大愛無疆。
以南舟對人情遲鈍的敏感度,他不很能理解,明明頂著這樣一張笑眯眯的臉的江舫,為什麼會讓隊員們敬而遠之。
然而耳釘男沒能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自顧自登登登逃下了樓。
“走”
長久的沉默後,江舫續上了這個話題。
他剛才話音中的暴躁和壓抑都被匆匆收拾起來,語調輕快得甚至有幾分飄忽“你要走去哪裡”
南舟“我也不確定。”
南舟“但是我不跟你們走了。”
江舫有些發怔,回過神來後,嘴角的笑意反倒有了擴散的趨勢。
他喃喃自語“你們”
他的手指在身前攥緊,咬緊牙關,酸澀地重複道“你們”
江舫的語氣過於微妙,不禁讓南舟開始反思自己的代詞有沒有使用錯誤。
確定無誤後,南舟抬起頭,肯定道“是,一直都是你們。”
南舟知道,隊裡的大家都是想要和他親近,卻又怕他的。
他和這個隊伍唯一真正的親密聯係就是江舫。
可另一方麵,南舟雖然不敏感,他也能知道什麼是忽遠忽近、忽冷忽熱。
江舫無數次想要抱住自己,可又會在他給出回應時鬆開手。
他隻在某個夜間,被原因不明的夢魘驚醒時,會用指尖探入
自己的枕下,輕輕摸著自己的指關節,尋求某種安慰。
以南舟稀薄的、和人相處的經驗,他無法解析出這是因為什麼。
在他看來,他和江舫處來處去,同生共死,到了現在,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江舫抑著聲音問他“想去哪裡”
南舟“走一走。或許找一找其他的隊伍、去通一通其他副本。”
江舫“跟著我們不能做副本嗎”
南舟“不一樣。”
江舫“哪裡不一樣”
二人本來一個問,一個答,語氣平緩,氣氛融洽,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
但南舟注意到,江舫單手扣住了另一手的手腕,仿佛在壓抑體內某種蠢蠢欲動的。
他向來穩如泰山的雙手在發抖。
這罕見的場景,讓南舟開始真情實感地擔心起來。
他反問“舫哥,你不舒服嗎”
不是不舒服,是不對勁。
這太不對勁了。
在江舫掌中,向來井然有序、操盤得宜的牌局天地翻覆了。
江舫現在努力不去看南舟,因為他需要克製自己,不可分心。
他一瞬間湧起的渴望,宛如強大的潮汐,要把南舟吞沒其中。
他想要把他鎖起來,困起來,哪裡都不讓去。
江舫是狡兔,始終習慣給自己留足後路。
他知道南舟的弱點在哪裡。
南舟看似無堅不摧,天敵隻有滿月。
但江舫看過無數遍永晝,他知道,南舟存在一個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弱點。
他的腦袋裡,住著一隻小小的白孔雀。
那是光魅菌株紮根在他腦中的產物。
它既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最易被人拿捏住的把柄。
換言之,南舟的精神相當脆弱。
如果江舫想,他可以利用南舟此時對他絕對的信任,從物理上將南舟的精神摧殘得七零八落。
但江舫什麼都沒有做。
他隻是微微顫抖著雙手,和他並肩站著,看著月亮,任心中的潮汐將他的理智撕碎、再重組。
見江舫不答話,南舟也不再追根究底。
他說“不一樣的。”
江舫在如同高空彈跳的心緒拉扯下,語氣平
穩地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卻被他一直回避的問題
“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要離開
是自己做了什麼嗎是惹他生氣了嗎
江舫不斷逼著回想自己這些日子與他相處的點滴,想得心尖都發了疼。
南舟重複道“為什麼”
接下來,兩人間陷入了怪異而長久的沉默和對視。
望著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江舫才猛然醒悟過來。
南舟也在問他,“為什麼”。
南舟摸摸自己的心口,回味著今天自己在和心口位置平行的彩色玻璃上畫著圈,想把人圈入心臟的動作。
可就在那一刻,他清晰地認識到,江舫不想被他圈進心裡。
因為他不是人。
南舟看了許許多多的書。
那些書講的是人類社會,在他腦中植入了一個固定的程式,幾乎讓他以為,他也是人了。
可那畢竟與他無關。
他無法解剖自己。
他說不清自己的快樂是不是也是因為多巴胺的分泌。
他不知道他的愛情是不是也源自於費洛蒙。
書上說,男性不具備生殖繁衍後代的雌官,而他在外觀上具有一切男性的性征,但因為不是人,他甚至無法確信自己是否能懷孕。
南舟隻是虛擬世界裡的南舟。
他不可愛。
因為他再像人,也不是人。
南舟說“你們一直在被遊戲背後的力量推著走。你們的目的是要活下去,要通關,要活著出去。可我和你們的目的不一樣。”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在這裡死掉,我會去到哪裡。”
“是回到永無鎮還是徹底消失”
“所以,我想要離開你們,去找彆的辦法,接近那個力量。”
“然後”
他沒有說接下來的內容。
和江舫的沉默相比,南舟已經足夠坦誠。
但他也能感受到心尖上細微的、切割似的疼痛。
這感覺過於陌生,南舟也不懂得如何回避,因此隻能一邊任由被心中無來由的酸澀磋磨,一邊認真地望著江舫。
“舫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口齒清晰道,“我想我的誕生,就是為了
和你度過這幾個月。這也許和我之前經曆的一切一樣,都是書裡的情節,可這是很開心的情節。比我之前在小鎮裡過的每一天,加起來,都要更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