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皮膚接觸,他腦中被導入了三四個不同的聲音。
那些人齊嘶啞地慘叫起來,像是群失窩的老鴰,在這嶄新的身體裡絕望地哀鳴。
吵著要回家的,問他是怎
麼回事的,哭泣著向神明祈禱的
眾聲鼎沸,逼人發瘋。
他頭疼欲裂,掙著條命,奔回江舫身旁,尖銳地抱怨、懇求,想要讓江舫和他起離開。
他距離徹底崩潰,隻有線之隔。
最終,止絕了他腦中沸騰諸多念頭的,是江舫精準無比地揮來的斧。
喉管被齊齊斬斷,可見他下手有多麼狠辣直接。
江舫扶著他將掉未掉的腦袋,帶著滿麵的血跡,將他的隊友妥善放平到了地上。
隊友最恐懼的死亡到來了,可他心中是片寧和的澄明。
因為他腦中的吵嚷聲全部止息了。
他想要對江舫道聲謝。
可即使是個最簡單的音節,他也發不出來了。
殺死自己的隊友,無論如何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而他留下的最後句遺言,也啟發了江舫的思路。
“回家。”
江舫輕聲同空氣說話。
對那或許再也聽不到的人說話。
的確,他還有回家的機會。
下山的通路就在西岸。
他可以選擇逃離這裡,去往山下的小鎮。
詛咒或許隻會停留在這高山之巔的東西兩岸。
神不會因為兩個子民的悖逆,就選擇放棄整個世界。
大概吧。
至少,不能算是毫無希望。
吊橋被燒出了細微的斷裂聲,帶著火焰的橋板化作流星,不斷向大海樣的深穀中傾瀉而去。
這場盛大的火災已經接近了尾聲。
繩子燒得將斷了,南舟還沒有來。
是什麼耽擱了他
剛才的那聲槍聲嗎
江舫垂下眼睛,心平氣和地思考著自己的退路。
如果南舟不在了,離開詛咒的範圍,或許停滯的時間就會開始轉動,第七日就會來臨。
他還是能活的。
他還是能回家的。
江舫太知道個人該怎麼活下去。
想到這裡,江舫望向掌心上跳動的火光。
火映亮他的指背,射穿他的骨肉,薄薄地暈透了層。
“我的意思是,頭腦要清醒,不要談開始就不會存在結果的戀愛。”
“我不是亞當,我這種人,是不會把自己的肋骨給彆人的。”
“所以我們兩個,隻做朋友,好嗎”
“動心不是可以在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
“是啊,如果你是人”
看,江舫什麼都懂得。
和虛擬人物發生感情,是件再愚蠢不過的事情。
轉身離開,他又可以回到那荒唐、自由又漫長的歲月中,擲千金,隨性而為。
可是,那切的故步自封,都抵不過心尖動。
江舫放開了掌心沾血的斧頭,對自己說“不回家了。”
在他踏上吊橋的瞬,吊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它經不起長時間的焚燒,繩索以最先燃火的西岸開始崩解,整條吊橋橫著落下深淵。
以江舫的反射神經,他足以在身體失重前跳回西岸。
然而,他運用他的反射神經,用原本打算困住南舟的手銬,套入了燒得赤紅的鐵鏈環扣,把自己的身體和吊橋鎖在了起。
下瞬,他隨著鬆脫的吊橋,狠狠撞向了對麵的崖壁。
儘管有雙腿做了緩衝,線鮮血還是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肋骨斷了兩根,或者三根,他也算不清楚了。
他咳出口血水後,強忍著從胸腔處泛起的劇痛,攀著那些鬆動滾燙的木板,和被炙烤得滾燙發焦的繩索,路向上攀援而去。
橫向的吊橋變成了燃火的天梯,路從地獄延伸,焚焚而上。
他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腳下是他曾吞噬了他父親的萬丈深淵。
江舫沒有低頭,隻望著上方的那線雪白的天空,四周是燒得他睜不開眼睛的猩紅烈火。
他想,我定是瘋了。
他想到了墜崖的父親,為了愛情瘋狂的母親,想著自己現在的瘋狂,究竟是因為言傳身教,還是血脈相遺。
最終,無窮的畫麵的儘頭,是南舟那張從窗口探出來的臉。
而他蹲在窗戶下,為南舟種下了那棵蘋果樹。
從那時起,他就著了相,得了病,病至今,才得以清醒。
現在,他要去找他了。
江舫被火灼傷的手從深淵中探出,抓緊了崖邊的片泥土。
他重新站上了東岸的土地。
江舫強撐著滿身傷勢,往教堂方向跑去。
他踩過碎裂的彩色玻璃。
那些玻璃在他腳下破裂,綻出咯吱咯吱的細響。
然後,他看到了倒在破碎聖母像碎片中的、染了血的南舟。
但在江舫自己的描述裡,這件事很平淡,很簡單。
他攬著南舟的腰,溫和道“後來啊,橋塌了,我回來救你,沒能救到。”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兩個彼此靠近的時候,隻要我丟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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