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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嘶啞,熱浪席卷。
光束從明淨的玻璃之中穿透出來,微小的塵埃在其中懸浮,沉澱出一束流淌的金河,在鬱綏和商訣之間掀起波瀾。
如果空氣能化為實質,大抵要凝固在這方的逼仄的空間。
鬱綏斜倚在門框上,灰粉色的頭發襯得他五官漂亮的有些淩厲,狐狸眼微微上挑,勾出幾分譏誚的笑意。
“這場戲可比昨天的戲好看多了,要論變臉的功夫,你比起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似笑非笑地晲著商訣,語調拖得極長,顯得人有些欠揍“商訣,你說我說得對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瞬即發,好像隨時都會掀起一場戰火。
商訣站在他的對麵,神色漠然,並不是很想搭理在眼前的鬱綏。
這無疑是最低級彆的幼稚挑釁。
他神色自若地整理著自己的襯衫和課本,眸光很淡,周身像是罩了一層透明的玻璃罩子,叫彆人難以靠近。
商訣垂著眼簾,絲毫沒在乎鬱綏的目光,在整理好自己的新教材之後,這才慢吞吞地側過身,眸光卻在不經意間瞥到了鬱綏的領口。
他手指蜷縮了下,眸子眨了兩下,才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直勾勾地看向他的肩頸處。
因為鬱綏微微側身的動作,他寬大的領口歪歪斜斜掛在鎖骨處,露出一片白而晃眼的皮膚。從商訣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鎖骨彎折出了一個淺淺的窩,窩裡盛著一顆豔色的紅痣。
商訣沒頭沒腦地想到一句詩
一點丹紅雪裡開。
眸光上移,停在鬱綏漂亮的有些淩厲的臉上,眼尾那枚鮮紅的淚痣與之遙遙相應,精致出一份靡麗的稠豔。
商訣的喉結不由自主滾了下,鋒銳的線條在頸間微微起伏,食指在課本下無意識摩挲了下,隨即柔和了眉眼的表情,先前淩厲的攻擊性蕩然無存,隻留下些冰雪消融的寒意。
激烈對峙的氣氛被打破,商訣遲遲不還嘴,這場挑釁仿佛成了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鬱綏有些不爽。
昨晚警局裡,商訣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浮現在眼前,想到對方的嘲諷,鬱綏嘴角扯了扯,重新看向商訣身上,打定心思要扳回一局。
但沒等他開口譏諷,默不作聲的商訣突然出了聲“上課了。”
他嗓音並沒有刻意壓低,但不知道為什麼,鬱綏竟然從其中品出幾分示弱的滋味來。思及此,他訝異地看向商訣,目光不自覺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商訣站在原地,肩背寬闊,身量極高。懷中抱著高高的一摞書,因為微微用力,冷白的手臂上繃出幾道青筋,卻依舊顯得遊刃有餘。
校服襯衫被他規規矩矩地係到了最上麵一顆,衣擺處也不見絲毫褶皺。鬱綏看著他,又想到朱振的話,不得不在心底承認,商訣的確是傳統意義上老師最喜歡的那種好學生。
冷淡、精致、死板,沒有絲毫人氣兒,瞧著也寡然無味。
和一個虛偽的假人較真個什麼勁兒,鬱綏輕訕一聲,頓時覺得自己的行為格外無聊。
他散漫收回眼,也懶得再多說什麼。
反正這次是商訣輸了。
他贏的很徹底。
想到這兒,方才的不爽瞬間消失殆儘,他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愜意。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教室。
鬱綏沒再提商訣在辦公室裡和朱振假模假樣的虛與委蛇,商訣也沒再想鬱綏昨晚孤身一人被群毆的緣由。
筆尖在紙張上發出沙沙的響動,散發著油墨氣息的試卷來回翻動,伴隨著頭頂瘋閃發出的老舊聲響,鬱綏趴在桌子上,再度沉沉睡去。
好在這節課是自習課,大家各乾各的事,沒有人追究他們遲到的過錯,也沒有人在意睡得天昏地暗的鬱綏。
課桌上疊起一摞新教材,商訣習慣性地在上麵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小學二年級才被父母強硬地送到國外,彼時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尚不知事,對周遭的新環境更是不適應,就已經被學校裡的白人小孩推搡著排擠。
華人小孩被霸淩在這裡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老師們習慣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年幼的商訣所遭遇的不公視而不見,甚至采取了放任的態度。
丟失課本,弄臟校服,甚至是被反鎖在衛生間裡潑臟臭的汙水,對那個時候的商訣都已見怪不怪。
大概是因為過往的經曆,商訣對屬於自己的東西占有欲格外強,也被迫養成了近乎強迫的潔癖。
他的課本永遠會在第一時間刻上名字的烙印,襯衫會永遠保持乾淨整潔,就連他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會被挑出一點錯誤。
商訣寫字速度很快,字體遒勁有力,字體結構嚴正。都說字如其人,這個說法在商訣身上格外受用,他的字與人都透著股清雋俊雅。
雖然沒能在國內上學,但他爺爺一直強調,做人不能忘本,要牢記著自己的根在哪裡。這才沒讓商訣在國外的那些年蹉跎了對漢字的熟悉。
合上扉頁,最後一本被利落寫完,商訣將書本放進了桌洞,閒閒倚在椅子的靠背上,食指與中指之間夾了根筆,慢悠悠地轉著,黑色的畢生在空中劃出一圈漂亮的弧線。
“哢噠”一聲脆響,中性筆摔倒桌子上,商訣猛地想到些什麼,收斂了麵上的笑意,直起身,翻出桌洞裡最上邊的一本書。
扉頁之上印了幾個清晰的大字
商訣。
eve。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剛剛好像簽了兩本數學書
為了確定一樣,他的眸光自下而上掃過這本書,最終落到科目兩個字上。
數學。
上節課是數學課,因為崔喜軍臨走前的一番話,鬱綏便隨手把自己的數學書丟了過來,這堂課程太過簡單,商訣之前就已經學過了,不用教材頁毫無影響,但因為鬱綏睡得死,雙臂牢牢占據著整個桌麵,商訣一時之間也沒機會還給他。
所以說,現在,麵前擺著的兩本寫了他名字的數學書,其中有一本是鬱綏的。
書本是嶄新的白,書頁顯出鋒利的褶。
這兩本書堪稱一模一樣。
商訣側過頭,眸光黑沉,落到鬱綏身上,思考著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