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裡拿到的這個”老頭一邊笑,一邊無奈地搖頭,“這玩意兒,說起來我都幾十年沒見過了。”
“這叫娶鬼妻以前有大戶人家死了未婚女兒,入不得祖墳。父母哪舍得女兒葬在亂墳崗,便將女兒的頭發綁在銅錢裡,放在林間。若有貪圖便宜的小人經過撿起,便算是娶了這家女兒”
彭允聽得雙腿直晃,冷汗直冒“我可不是貪便宜撿的”
他的眼睛驟然睜大,想到自己為什麼走進那家婚宴,為什麼稀裡糊塗去做了新郎官,為什麼稀裡糊塗入了洞房
一切,不都是因為最初的他自己覬覦那即將到手的“紅包”
一陣陣酸水從胃裡往上翻湧,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和一個死人結了婚,彭允的臉色煞白,險些嘔了出來。
可是老頭卻覺得很好笑似的,謔謔笑個不停,連連搖頭道“你當然不是貪便宜撿的了,是不是有人嚇唬你,放到你身上的啊”
枯瘦的老頭緩緩伸出手,把揪斷的頭發和銅錢都舉在眼前,說“冥婚習俗都斷了多少年了,就算現在真有當爹媽的可憐地下兒女要結親,誰發這種紅包啊那都是兩方談妥了,微信上給紅包還差不離,真當隨地撿個紅包就能把你勾了魂兒去啊”
白發老頭兒直搖頭“何況,你這紅包裡放的壓根不是真銅錢和真頭發頭發看著像從什麼玩偶上揪下來的,至於銅錢嘛,你拐出門,去地攤上買,十塊錢買五十個。”
白發老頭說了這麼多,彭允看起來仍是一臉呆滯。店麵靠後有一把紅木椅,他一屁股坐了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是說雖然有這樣的習俗,但是我手裡拿的這個紅包,是假的”
“不會讓我中邪不會讓我撞鬼不會讓我遇到無法解釋的事”彭允喃喃地問。
白發老頭兒重重地點頭,隨手將那紅包丟到了關老爺的香爐前,轉身安慰彭允道“小夥子,我自己是做這一行的,奉勸你一句話。”
“你們年輕人啊,彆太把網上看來那些東西當回事,那是啥獵奇自己嚇唬自己,一次次告訴自己那是真的,不是真的也被自己說成真的了。我們開店,金箔紙錢你以為是燒給鬼的嗎錯啦那是燒給活著的人去看的,知道嗎”
白發老頭兒還想再說些什麼,櫃台裡麵的老式電話卻叮鈴鈴地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們間的對話。
白發老頭兒慢慢悠悠走過去,接起了電話“喂小邱啊是是是,我是老倪。你定的東西做好了,等會兒我就給你送過去。對,今天店裡就我一個人,我自己送過去。”
讓彭允寢食難安一整天的那隻紅包,在關公像前麵燃起了小小的一簇火焰。火苗仿佛在跳舞,須臾片刻之後,化作了一股小小的黑煙。
彭允躁動的心,仿佛終於被那股黑煙撫慰到了。
是啊為什麼要害怕呢
隻不過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噩夢,甚至也許還是老秦惡作劇的一部分,他依然在好端端地呼吸,活得好好的,又有什麼好害怕呢
彭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離開這家祭品點,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見了一小點的金光。
熟悉的、小小的、燦爛的金光,就在他現在正在坐著的紅木椅子的右手邊。
彭允遲疑著轉過頭,往右手邊的方向望去。
一個巨大的紙紮彆墅,就放在那把紅木椅子的旁邊。
彭允知道這種彆墅,一般都是用來燒給死去的親人的。活著的時候沒有能夠享受到的一切,很多人會在祭祀的時候,買來紙紮的彆墅、寵物、豪車,甚至紙紮的“老婆”“老公”“帥哥”和“美女”燒給親人。
祭品店裡出現這樣的彆墅,彭允並不意外。可他意外的是,這座彆墅不僅看起來是這樣的精致豪華,甚至還格外的熟悉。
彆墅通體紅色,後麵是一座三層的閣樓,紅色的雕梁畫柱和棕色的窗戶,樓上張燈結彩,處處掛滿了紅色的絲帶,看起來十分喜慶。
而最讓他驚異的是
這座彆墅的前麵,竟然搭了一個看戲用的紅色高台。滿室金碧輝煌,紅綢搭在頭頂的橫梁上,無數個小小的紅燈籠從梁上懸下,散發溫暖的紅光。會場正中一座雨花石壘城假山,亭台樓閣都被刷成了金色,連假水池底下都放了五顏六色的彈珠。一對童男童女在高台下,仿佛追逐打鬨,一張張圓形的桌子上麵,用蠟筆畫著鮑魚燕窩燒鵝烤豬,在紅燈籠亮起燈光之後,顯得那樣誘人。
太熟悉了,這個“高台”看起來太熟悉了。
台上張燈結彩掛滿了紅色的綢布,兩個巨大的紅色繡球底下,並排放了兩張紅木椅子。而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紙人偶戴著珠光閃爍的
塑料頭飾,端端正正地坐在紅木椅子上。她的頭上蓋著紅紗一樣的蓋頭,可是眉目卻那樣精致,那樣熟悉,恍惚間像是真的人一樣
彭允張大了嘴,蹲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比熟悉的“彆墅”和“婚禮會場”,慢慢地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坐在紅木椅上的紙人偶。
“哎,彆摸啊”一個老邁的聲音喝止住了他。
白發老頭兒拖著腿腳,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這是客人定的貨,花了大價錢的,人家著急要用,你要是給我碰壞了,那我就麻煩了”
彭允猛地抓住老頭兒的手“這個彆墅,是你紮的”
老頭兒莫名其妙地答“是啊,費了好大工夫呢。”
彭允喃喃地說“太真了,實在是太真了。”
老頭兒樂了“那當然了,祖傳的手藝,幾十年都靠這吃飯,靠這個給我兒子在城裡買了房呢怎麼,你也想來一個”
彭允怔怔地點頭。
老頭轉身,顫顫巍巍去拿筆“那你得先付定金。我隻收現金,沒什麼你們年輕人用的那些微信”
彭允卻再次抓住老頭兒的衣袖“我想問一個問題”
“既然是成親的場景,為什麼沒有紮新郎”
老頭兒漫不經心地說“咳,本來是該有新郎的啊,等明兒我這不就紮完了嗎還不是定這個的小邱,我家老朋友了,非要我今天給他送過去。唉,真的是明天我兒子回來,就能我兒子去送貨,小邱偏不乾,非讓我送過去。我送完這個,還得去買紙紮買竹篦累壞我的老腰了喲”
他囉裡囉嗦地,還在吐槽小邱沒耐心“沒紮完都讓我給他送過去,你們年輕人哎,火急火燎的。都不知道非趕在今天要做什麼”
“不過轉念想想,我也無所謂。”白發老頭嗬嗬笑,“反正少紮一個紙人,省材料又省功夫。占便宜的那個人,是我。”
占便宜的那個人,是我。
短短的一句話,如同轟鳴的雷聲,驟然在彭允的耳邊響起,震得他腦海中突然一陣清明。
“你說什麼”他轉過頭來看著老頭兒,“原來占便宜的那個人是你”
彭允突然間明白了這一切。
“原來占便宜的人是你那麼會死的人,也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讀者朋友們可以收藏一下我的新文。
怦然心動物園,十一剜,江湖三句半,天鵝海北岸天空城南,快樂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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