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後話,這當口,社員們一方麵回味著領導的話,摩拳擦掌準備搶複習資料,讓自家孩子再努力一把;另一方麵提著雞雞鴨鴨去老鬱家,這不是要辦好多桌?鬱家養的殺完了也不一定夠吃,還得鄉親們出力。
老太太正想拿錢給大媳婦,讓她去隊上收,人家就送上門來了,提著往他家雞圈裡丟,還不收錢,你非要給大家夥兒就一句話:“鬱夏心裡裝著鄉親們,鄉親們能不想著她?”
“對了,鬱老太我聽說你家二妹拿了六百多塊錢的獎金,分了二百出來說是孝敬你的?”
說起這個老太太就得意,正要點頭,在旁邊喝葉子茶的鬱大貴就嚷嚷起來:“誰說的!這不是胡說八道嗎?那兩百塊錢裡頭有一百是給老頭子我的!咋就都成老太婆的了?”
說完他自個兒還了,讓我拿去買茶葉打酒想咋花咋花,她以後還要掙大錢給我花!”
看他這樣鄉親們就想一腳踹過去,真氣死人了!
不過誰讓人家孫女爭氣?該他得意。
鬱大貴陸陸續續又吹了幾波牛,眼瞧著天要黑了,鄉道上有個步履匆匆的身影,鬱學兵聽說省裡領導今天來了,又聽說明天他家就要辦席,趕緊找上廠裡管人事的主任說明情況。
主任早先聽他說了,家裡侄女考得好,要辦席,說不定那天要請假。
這種情況當然得批!他就對鬱學兵說,日子定了來打個招呼就能回去,讓他安心上工,不用著急。
結果還沒多久,鬱學兵又來了,說酒席就辦在明天,今天省裡市裡縣裡的領導已經往他家去了。
這時候,主任才知道他侄女還不是一般的考得好!
“假肯定批,彆急,來說說你侄女考了多少?報的什麼大學?”
說到這個鬱學兵就蓋不住的得意:“剛才我媽讓人給我傳話來,說夏夏她確定考了全省第一名,分數好像是三百九,報的京市醫學院,已經拿到錄取通知了。”
人事主任都傻眼了,他還念叨呢:“我還得打酒回去,再給夏夏包五十塊錢,人爭氣,我這個做小叔的總不能吝嗇,得獎勵她。”
人事主任還沒緩過勁兒來,他親戚裡頭也有參加高考的,回來都說題目難,不會做,估計懸乎。怎麼到人家那兒輕輕鬆鬆三百九?鬱學兵還是農村的,他侄女是農村丫頭。
鬱小叔理解不了人事主任的憂傷,拿到批假的條子他就回宿舍換了身體麵一點的衣裳,高高興興買東西去了,回去的時候兩手都是沉甸甸的。
老太太還在院裡跟人閒聊,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仔細一打量,是學兵回來了,她跟著就笑咧了嘴。
鬱學兵還在感動,感動於親媽對自己的惦記,結果他媽幾步上前將他手裡提的東西接過手,掂著沉甸甸的,她低頭瞅了兩眼,沒看明白都有些啥,又抬起頭來問說:“讓你買的都買上了?沒漏掉啥?”
“媽我餓著肚子趕回家來,你也不說先給我吃口熱飯……”
老太太努了努嘴讓他自個兒上灶間看去,提著手裡的包袱準備回屋瞧瞧都有些啥。鬱學兵看著他媽遠去的背影,半天才邁開沉重的腳步往灶間去。
還沒到灶間,他一進屋就看到在為明天辦席做準備的大哥大嫂,鬱學工真不愧是鬱老太親生的,乍一看見有段時間沒見著的三弟他張嘴就問:“咋空著手回來了?讓你買的東西呢?”
鬱學兵:“……大哥你就沒關心關心我?”
鬱學工看向自家小弟的眼神裡滿是慈愛與包容:“老三啊,咱們做事情要分輕重,等明天辦完席我再慢慢關心你,所以說讓你買的東西呢?”
因為得到了全生產隊的幫助,哪怕席麵開了十桌,也沒出現張羅不過來的情況,手藝好的嬸子都搶著幫忙,老鬱家灶台不夠用沒關係,隔壁幾家也把火燒起來,多幾個灶台總歸忙活得開。
鬱家的狀元席得到鄉親們一致的肯定,吃完都豎大拇指,大肉不少!油水很多!分量忒足!除了本生產隊的人,大隊上也來了些湊熱鬨的,沒桌椅不打緊,他端個碗蹲在旁邊也能吃。
當然來的人也上道,要不拿包糖,要不包幾塊錢,就想蹭個喜氣。
公社高中那邊來了一桌人,都是學校的領導和教鬱夏的老師,他們送的禮就比鄉親們上檔次一些,要不是鋼筆就是看著就很金貴的本子,上頭還寫了作為師長對鬱夏同學的祝福和期許,都希望她繼續努力,希望她到京醫大之後依然是最優秀的那個,繼續給公社高中爭臉。
“很多年後,鬱夏同學要是當上了首都那邊大醫院的醫生,給首長們看病,這也是咱們這些老師的光榮。雖然吧,這個成績大多是靠你自身努力,學校其實沒幫上什麼。”
鬱夏就坐在旁邊,喝著白水聽她班主任說,這或許是老師們最後一次的教誨,她聽得相當認真,等班主任講完了,她才認認真真回道:“周老師您彆這樣說,我這個成績離不開老師們的幫助,再說高考考了第一名也就是有個不錯的開始,以後還要繼續努力。”
因為有老師們在,生產隊上的莊稼漢就沒見拚命勸酒,都怕酒後失德,他們還是想在自家孩子學校的老師麵前留個好印象。
鬱學農作為狀元她爸,喝得比彆人多了一些,看他說話都不大清楚,鬱夏就和鬱毛毛一起把人扶進屋躺著,他爸還說要去招呼客人,讓鬱夏給勸住了。
喝醉了能招呼個啥?老鬱家還有這麼多男丁,堂兄弟堂叔伯都在,咋就招呼不過來了?
再說,賓客們第一是想同鬱夏本人聊聊,聽她說說昨天領導來發獎說說考試的事。
鬱夏正在一旁同人說話,隻見這一整天都沒啥存在感的大姐鬱春走了過來,她臉色不大好,湊過來就小聲說了一句:“咱舅來了,你過去看看。”
鬱夏點頭:“我還精神,要不你先睡?”
上大學啊,多大的事!對方從出發前一晚就興奮,興奮到這會兒早撐不住了,聽鬱夏答應了她就露了個笑臉,指了指座位底下那一包,又指了指上頭貨架:“這兩個都是我的,麻煩你盯著點,等我睡醒了也幫你看包。”
鬱夏回她一個笑臉,準備打開書頁接著往後翻,又聽她說:“我叫戴玉蘭,是雙橋縣城的,去京市上師範大學。”
“你好,我叫鬱夏,錄的京市醫學院。”
交換了名字就算認識了,戴玉蘭仰頭靠著椅背睡過去,看她睡著了,鬱夏翻書的動作都放輕許多,她一邊讀著做消遣的小說,一邊在心裡感慨這姑娘性子真是太直了點。鬱夏當著大家夥兒的麵說家裡貧困就是免得賊惦記,明著告訴你我窮,隻帶了一包舊衣裳,費老大勁偷到手了也不值什麼。邊上這姑娘就不同,她這樣千防萬防反而引人注意,偷兒就愛找這種人下手。
不過既然答應下來,戴玉蘭睡過去這幾小時裡,鬱夏將她的包看的好好的,彆看她大多數時間都在低頭看書,隻要有人往那邊貨架伸手,她總能第一時間注意到,中間就有一個鬼鬼祟祟的,沒來得及乾啥就發現鬱夏笑眯眯看過來,做賊嘛總歸還是心虛,他又故作鎮定把手縮回去了。
旁邊戴玉蘭睡醒之後第一時間抬頭去看貨架,又低頭瞧了瞧椅子底下,看行李都在才鬆了口氣。
她接著就去洗了把臉,又上了個廁所,回來換鬱夏去上廁所,等鬱夏從廁所回來,還特彆提醒戴玉蘭:“我有點困了,待會兒就麻煩你看著,火車行駛過程中問題不大,停站的時候上下人多,你多注意一點。”至於先前疑似差點遭賊她倒是沒明說,本來也就是看著像,對方又沒下手。
她倆交換睡了幾次,都沒出事,眼看再有半天就要到終點站,戴玉蘭已經坐不住了,她恨不得同自己的夢想一起從車窗裡飛出去。鬱夏想著到校以後還有的忙,趕著睡了一波,就這一波,出了狀況。
她是讓一聲驚呼吵醒的,揉了揉眼把身子坐直,就發覺戴玉蘭煞白個臉,抬頭一看,上頭那帆布大包沒了。
鬱夏原本還有點迷糊,這下徹底清醒過來,問她咋回事,戴玉蘭情緒很崩潰,像是沒聽見似的。還是對麵的男同誌說:“剛才有個抱孩子的婦女同她搭話,兩人聊了一會兒,回頭那包就不見了。”
“……那婦女呢?”
“剛才那站下車了吧。”
鬱夏想了想,起身去找了一下負責這兩節車廂的乘務員,說她鄰座的大學生行李丟了,又大致描述了一下那包的顏色材質大小,絕望的是……乘務員還真有印象,說前頭那站就有個拿那種包的小平頭下車。
本來這事同鬱夏沒多大乾係,就是看戴玉蘭已經傻眼了,她才幫著問一下,想著要是人還沒下車沒準能追回來。會獨身上京想也知道家裡條件不會太好,哪怕這年頭大學生讀書不費錢,丟那麼大一包東西能不心疼?
不過到底是萍水相逢,她把情況說給乘務員聽了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負責任的乘務員也跟了過來,既然有專人管,鬱夏就沒再多事。
而戴玉蘭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從乘務員過來她就一直在說明自己的情況,說她雖然是縣城裡的但是家裡條件也不好,她那包裡不僅裝了床單被套之類,還有開水瓶,還有飯盒,有好些都是沒票不好買的東西……這也就算了,她學籍檔案也擱那裡頭放著,丟了可咋辦呢?
看這個架勢,不找回來她是不會罷休,鬱夏沒再多嘴,本來丟東西的時候她正在睡覺,對這事也是一問三不知,能提醒的都提醒了,能幫的也幫了,隻能說那賊偷聰明,前頭一直忍著沒下手,眼看快到終點站,你疏於防範才設了個套,抱孩子的婦女十有八/九是打掩護的同夥。
背著行李下火車的時候,鬱夏還想著得虧自己沒穿新衣服,再有她臉皮也厚,坐這一趟整節車廂都知道了……知道s省高考狀元學習雖然好,模樣也標誌,其實是個鄉下土妞,家裡窮得很呢。
鬱夏從出站口出來,就發現火車站前的廣場熱鬨得很,每到新生報到的時候就是賺外快的大好時機,家裡有自行車的把自行車都騎了過來,說是一塊錢一趟,保證送你到校門口,為了賺錢,他們什麼轍兒都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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