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說到這個,鬱夏還有點反應不及,她抬頭看了鬱媽一眼,才說:“學校老師是這麼說,媽咋問起這個?”
“那卷子帶回來了嗎?我就是想讓大妹看看,看她會多少題,你們再有一段時間就要考試了,我和你爸都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水平。”
“我那卷子上是寫了答案的,媽你彆急,等返校我問老師要一套空白卷來,學校說這套題能得兩百多分就有希望過最低錄取線,要是差得不多還有時間猛抓一把。”
鬱媽搓了搓手:“那當然好,就是你們老師肯給你?”
“媽彆多想,這不是大事。”已經考過的卷子能有啥用?拿去蹲坑都怕把屁股擦黑了。
說著就到了家門口,鬱媽還在掏鑰匙,就發現鎖掛在一邊,門開了條縫,她衝裡喊說:“大妹你在啊?”
過了老大半天裡頭才應了一聲。
鬱媽往鬱春那屋去了,鬱夏沒跟,她去雞圈想和小乖乖們打個招呼。先前回來就趕著去了大伯家,還沒看過家裡那幾隻努力下蛋的母雞。這會兒天要黑了,這雞嘛一到晚上眼神就不好,看不見什麼東西,這會兒它們已經排排蹲好,聽見鬱夏的聲音才把縮著的脖子伸長,還有兩隻往她這頭靠過來。
鬱夏伸手順了順黑雞背上滑溜的毛,那雞乖得很,就在她小腿上蹭了蹭。
她沒在雞圈裡待多久,不一會兒就開圈門出來,那雞偏著頭目送她離開,等她走遠了才慢吞吞回窩去。
鬱夏出來準備洗漱乾淨回屋去,以她的程度不需挑燈夜讀,晚上大可以早點睡,明日早點起來。那頭鬱媽和鬱春再一次談崩了,母女倆怎麼都說不到一塊兒去。鬱春覺得同她媽商量什麼都沒用,她媽就是個沒見識的農村婦女,出大隊的次數少之又少,城裡是啥樣更是毫不知情,同她商量不是白費口舌?你說啥她都聽不明白,還得費心去解釋。
晚些時候鬱毛毛回來,鬱夏盯著他將自己收拾乾淨,這才上床準備睡了。鬱家有三間臥房,鬱爸鬱媽占一間,姐妹倆占一間,鬱毛毛獨自一間。鬱夏倒是沒立刻入睡,她聽著那頭翻來翻去,想想還是多了句嘴:“大姐你是不是和媽吵嘴了?”
鬱春聽到這話,拽著被子一下坐起來,看摸黑看向側睡的鬱夏,問:“你說這個乾啥?”
“我就是想說咱媽是沒讀過啥書,新潮的想法她接受得慢,你講那些她也不一定能聽懂,不過再怎麼說媽是關心你,你心裡有成算,不想多說含糊帶過去也好,彆老同她鬥嘴。總生氣不好,傷身體的。”
鬱春扯扯嘴角,心想就是這樣,上輩子也是,就她鬱夏聽話鬱夏懂事鬱夏什麼都好,和她比起來彆人連根草都不如。鬱春心裡明白自己問題不少,可她還是不服氣,就因為姐妹倆總被人拿來比較,哪怕這個妹妹從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甚至還幫了她很多回,她對鬱夏也喜歡不起來。
最偏激的時候還想過為啥世上會有這種人?她活著不是給人製造陰影的?
鬱春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隻感覺堵得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撂下話:“誰家不是這樣?我也沒把媽氣壞了,你彆管這些好生複習吧,你學校主任昨天過來還拉著咱爸說彆給你乾農活,讓你全力以赴備戰高考。”
“……姐你呢?媽沒讀過書看不出來,我能看出你複習效率不高,你又不想考了?準備回廠子上班還是咋的?”
“也不著急去上班,我打算談個對象,我都二十二馬上二十三,我那些同學早結婚孩子都有了。”
鬱春原先不想同二妹多說,她突然回過味兒來,二妹這人道德品質高,還是和她提一嘴,叫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假如要是萬一高猛跟她表白,她百分之百會拒了,這樣等於說加上一道保險。鬱春還是怕,怕無形中有隻手推著大家往上輩子的軌道上去,她好不容易重生過來,怎麼甘心?
聽她這麼一說,鬱夏也翻身坐起來:“那是好事,你早該同媽講,媽先前看你沒處對象還在擔心。”
“你說得容易。”
“咋的?姐你看中誰了?”
“……”鬱春臉上有些臊意,悶聲說,“就是高家的高猛,可我看上他有什麼用,他都不拿正眼看我的。”
鬱夏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結合小電影來看,鬱春真挺一言難儘的。她還在思考人生,那頭沒等來話的鬱春又開口了:“二妹你想啥呢?還是睡著了?”
“沒啥,姐啊,這事我真沒轍,你也知道我沒處過對象。”
鬱春還托著頭做夢呢:“要是我有你這能耐多好,整個大隊就沒人不喜歡你。”
“……哪這麼誇張?我又不是紙幣。”
鬱春笑了一聲,“就當是為了姐,二妹你好好複習,考出個好成績。你要是能上首都念大學,咱家在隊上的地位就高了,說親才容易。”
“那你咋不努力一把?你自己考上不是更好?”
這一刀插得真準,鬱春摸了摸犯疼的胸口,心說我這不是考不上嗎!上輩子是參加過高考,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考題一道也記不住,高中學的那些知識更是叫菜米油鹽磨了個徹徹底底,這麼短時間內要重學還要達到錄取線怎麼可能?
鬱春還沒緩過勁來,鬱夏又躺回床上去,閉上眼之前她應了一聲:“也不是為你,我是為自己,為自己也要考出去。姐你比我大幾歲,吃的米多,人生經曆也多,左右做決定之前你想好,做了決定也和爸媽說一聲,我不勸你。”人要鑽死胡同,勸也勸不住。
姐妹倆就聊到這兒,各自睡了,第二天鬱夏起了個大早,穿齊整之後到院子裡活動了一番,接著把雞喂了,還想幫著多做點活就讓鬱媽逮了個正著。
“天大亮了二妹你看書去,領導說了讓你有時間多看書!”
這些事做順手了突然閒下來反倒不習慣,鬱夏看她媽忙進忙出,但凡想去幫忙都會被攆,重複好幾次她才認命。天知道學校主任乾什麼來?他騎個自行車來一趟容易,隨便說幾句都快被當成聖旨了。
鬱夏明白學校方麵對她的期待,她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有真材實料不怕考,自信能穩定發揮……可哪怕她已經展現出絕對的統治力,年級第一不可動搖,班主任以及各科任老師還是沒徹底放心,隔三岔五還想給開個小灶。
得,想這些也沒用,既然不讓乾活,也隻能讀書。
那就讀唄,哪怕都能把知識點背下來了,再看看也不是壞事。
五月就是在升溫以及枯燥的複習中度過的,在學校,課餘活動幾乎已經沒有了,整個年級可以說進入到備戰狀態,氣氛非常緊張。成績差很多的早不抱希望,他們隻求混個畢業證。那些不上不下的都急出火,還有人嘴上撩起泡來。
隻要一下課,鬱夏的課桌前就會瞬間圍滿人,都是請她幫忙講題的。鬱夏也不吝嗇,給人講解同時也是鞏固的過程,同學們拿過來問的許多題目的確是容易考也容易錯的類型。
同時也是這個月,鬱夏徹底明白了鬱春的水平,就這種程度,會早早放棄真不奇怪。
鬱媽來問了一回,鬱春不停在旁邊使眼色,鬱夏覺得頭疼,斟酌過後說:“大姐高中畢業都有幾年了,水平落後比較多,雖然在家複習了一段時間,離錄取線還是有點距離。”
哪怕心有準備,鬱媽在聽說之後還是受了打擊,倒是鬱爸,看她在哪兒失魂落魄不等鬱夏來勸,一把將人拉走,夫妻倆私下談了一回,照鬱爸所說,大妹心性不定,真考上了也不一定能讀出什麼名堂,再說,家裡這條件……
“學校領導都說二妹一定能上,咱家供一個大學生都得靠媽出力,要是考出去兩個,日子咋過得下去?”
也對哦,一著急把這茬忘了,出去讀書開銷大呢,這麼說,大妹回廠子上班然後好生處個對象也挺好的。
想到這裡,鬱媽又不明白了:“當家的你說,大妹水平這麼差,她辭工回來乾啥呢?”
鬱爸哪知道鬱春發什麼瘋?他要是想得明白至於天天為這閨女犯愁?
在鬱春的事情上,家裡暫時達成了一致,不過眼下繅絲廠不缺人,她要回去接著乾恐怕得等等機會。雖然說也可以去找找其他機會,不過因為越來越臨近高考的關係,全家都把重心挪到鬱夏身上,準備等她這邊出了結果再說其他。
鬱夏也沒辜負全家、全生產隊、全校老師的期待,她去縣裡參加的考試,考完回來的時候彆人愁眉苦臉,隻她一身輕鬆,都不用問就知道發揮不錯。
學校老師定了定心,又等了一段時間,就聽說全市第一名出在他們永安公社。都不用再追問下去,就他們這片除了鬱夏還有誰有那能耐?
於是乎,前次給鬱夏添了不少麻煩的主任又來了,蹬著他那輛自行車第一時間來給老鬱家報喜。
鬱爸聽說以後傻愣在原地,愣了半天,旁邊鬱媽笑得眉不見眼。老爺子老太太雙手合十念叨起來,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剛念叨完就聽到裡屋有動靜,穿著白背心頂著雞窩頭的高猛沒精沒神的走了出來,他拖了個凳子到陳素芳身邊坐下,支著頭看她洗土豆,嘴裡抱怨說:“不是你說讓我老實擱家裡待著彆出去鬼混,我今兒個還沒出去,咋的又攤上事兒了?”
倒是沒想到他人在家:“你人在家咋沒點動靜?”
“這不是在睡覺嗎。”
還彆說,平常高猛總和他那幾個朋友四處晃蕩,難得有一天老實呆在家裡,陳素芳這當媽的都挺不習慣。她手上動作不停,一會兒瞅兒子一眼,瞅得高猛眉心都擰起來了:“媽你有話就說。”
既然高猛主動提出來了,陳素芳就丟下土豆,在圍腰上擦了擦手,轉身麵朝高猛坐。她先伸手探了探兒子的額頭,“不燙啊。”
“我又沒病當然不燙了。”
“你沒病咋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該咋說?
哪怕早就想通了,眼看著通知書下來,鬱夏就要北上學習,他這心裡不還是有點難受嗎?這兩天乾啥都不得力,狐朋狗友來約他都不想出門。怎麼說都是頭一回喜歡上,還不許人傷感兩天?
可這種話他又沒臉挑明說,就順手從旁邊桌上摸了個黃桃,擱衣服上擦了擦,順嘴啃了一口。
“每個月還不許反常兩天?媽你彆擱這兒瞎想。”
兒子是從自個兒肚皮裡爬出來的,陳素芳能不知道他?她狐疑的盯著高猛,問說:“你該不是還惦記鬱家二妹?”
高猛:“……”
就這樣,明擺著是說中了,陳素芳心裡真的累:“我說兒子,不是媽嫌棄你,你這事真沒指望。這麼說吧,我要是鬱夏她媽有這麼個閨女咋樣也得把人嫁去首都享福,哪能隨隨便便在鄉裡找?那閨女已經被京醫大錄取了,領導都說那是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她五年學完畢業就能分配去大醫院上班,和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高紅紅聽著滿是同情看了她哥一眼,鬱家兩個姐妹之中,誰都喜歡鬱夏,這很正常……喜歡歸喜歡,這事就跟她媽說的一樣,沒成算。
她看得出來,鬱夏如今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壓根沒想過找對象的事,就算要找好了,她做什麼急著在鄉裡尋?到校之後找個誌同道合的同學不好嗎?這樣至少學曆相當,有文化的人和沒文化的人處對象也是很辛苦的,倒不說誰貴誰賤,主要想法和眼界差太多,真說不到一塊兒去。
想想看,兩人坐一桌吃飯,一個聊我國的醫療衛生現狀,聊疑難病症的攻克,聊醫學領域的最新成就……另一個聽了半天,壓根不明白你在說啥,你說生病要上衛生所上醫院,他說拖兩天不就好了,乾啥費那個錢?這還能過日子?這過不了!
親媽親妹能想到的高猛會想不到?
他啃完手裡的黃桃,將桃核順手丟出大門口去,在他媽搓土豆的桶裡洗了洗手,這才往頭上抓了一把,略顯煩躁的說:“我就是喜歡她,也沒想著能和她結婚,媽你就讓我難受兩天,等鬱夏上學去了我就把她忘了!”
這麼說還像點話,陳素芳點點頭:“那行,那咱們就說好了,等你回頭把她忘了,再試著和鬱春處處看。”
得虧桃子已經啃完,否則高猛篤定要讓汁水嗆著。
就連高紅紅都無奈了:“媽!!!你怎麼就鐵了心非鬱春不可?鬱春給你灌啥迷魂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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