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一琢磨,也踩上他那台自行車:“安排個人守著電話,有最新消息就去鬱夏她們生產隊找我,我也過去一趟。”
本來學校應該放假了,是因為到了該出成績的時候,老師們待不住,都自發趕來等消息。先前主任急急吼吼出去,那是去給人報喜的,聽上頭說全市第一名出在他們學校,他們學校唯一有可能的不就是鬱夏麼?那這會兒校長又去乾啥?
那位老師心裡琢磨著,嘴上也問出來了。
校長都準備踩上自行車出發,聽到這話又停了一下,說:“已經得到確切消息,本市第一名的確是我校的鬱夏同學,領導說接著會有記者過來,我去同她父母打個招呼,你也告訴老周一聲,讓他打個稿子。他是鬱夏同學的班主任,說不準會有記者找他。”
聽到這話,那人都蒙了,眼看著校長已經騎出去十好幾米,他扯著嗓子問說:“……那鬱夏同學考了多少分?”
“三百九,將近三百九!”
那老師靈魂都要出竅,過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校長的交代,準備小跑去找鬱夏的班主任,結果周老師聽到校長回那一嗓子,已經跟了出來。
“什麼三百九?誰考了三百九?”
方才緩過勁兒來的那位滿是羨慕說:“還有誰?不就是你班的鬱夏!校長說接上頭領導通知,她的確就是全市第一名,說這回要出大風頭,讓你這個班主任準備準備。對了還有,校長讓咱們聽著電話,省裡還沒消息。”
他們做老師的心照不宣,這節骨眼,省裡能有什麼消息?不就是省狀元的歸屬!
省狀元啊……“假如鬱夏同學當上省狀元,我就是省狀元的班主任!我咋那麼厲害呢?”
其他老師本就羨慕壞了,看他這傻樣跟著就一胳膊肘頂去:“是啊,你多厲害啊,你撿大便宜了!”
也不止是周老師,他們公社高中都撿大便宜了,從今往後聲名大噪,來年篤定能收到更多有潛力的學生。
那頭校長將自行車騎成了飛車,就連不太平整的鄉道也阻攔不了他那顆火熱的心,他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到紅星大隊飛到鬱家,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鬱夏同學以及她的家人。
校長不是紅星大隊的人,從前也沒來過鬱家,他一進生產隊就抓瞎,正想情人帶路,就遇上兩位邁開步子往前走的社員,騎近一點就從他們嘴裡聽到了鬱夏的名字。
“前頭的老鄉等等!!”
那兩個社員回頭一看,就看到穿著白襯衫滿頭大汗的校長同誌,他們沒認出這是誰,隻是看穿著覺得像公社乾部,就停下腳步問他有什麼事。
校長順手擦了擦汗:“我聽你們說到鬱夏,是不是也要去老鬱家?能否給我帶個路?”
“行啊,咱一塊兒。”
“這位同誌你是公社上的?”
校長推著車同他們並排走,聽到這話擺擺手:“我是鬱夏他們高中的校長,過去給他家報喜的。”
那敢情好!竟然遇上正主了!兩個社員又問了一長串,問他鬱夏是不是考了頭名?是不是要去大城市上學了?這節骨眼校長就愛聽這種問題,有人問他才有機會吹噓,他跟著就回了一大段,說是成績已經出來了,錄取通知書可能還要等半個月,不過鬱夏肯定能錄上第一誌願,她跟著就要準備去首都上學了。
祖國的首都對南方農村來說太遙遠了,兩個社員聽了都滿懷憧憬——
“首都啊,那真是好地方!老鬱家走大運了!”
“不知道上那兒讀書要多少錢,鬱夏這孩子太能耐,鬱學農要犯愁了!”
聽到這話,校長又是一樂:“犯愁?鬱夏考了全市第一名,她家裡哪怕一窮二白也能上學,不僅不花錢,還能賺錢呢!”
兩人一驚,“這話咋說?”
“頭年冬天那次高考老鄉們知道吧?市狀元領了好幾份獎金,市裡、縣裡、公社上、大隊上甚至於說生產隊上都對他進行了表彰,加起來是不小的一筆錢,再有國家也會幫助家庭十分困難的大學生,這些款項加起來,足夠支撐到大學畢業,畢業之後包分配工作,所以說,隻要能考上,你就不用愁!”
三人邊走邊說,說得差不多地方也到了,給帶路的兩個社員三觀重塑,真沒想到考上大學非但不花錢還能賺錢。
早先家裡孩子學習不好他們還想著混個高中畢業證就行,有那個就能去廠子裡找個工作,早點參加工作挺好,能早掙錢!
結果呢,公社高中的校長給他們上了一課,告訴他們以前認為的那些都是錯的。鬱學農非但不會犯愁,他馬上就要發達了!
其實呢,校長說的隻是鬱夏的個人情況,普通大學生哪來那麼多獎金?哪怕國家補助一部分,自己多少還是要花錢的。要是沒考上大學,錄取的是大專或者中專,那開銷還要大些。
不過呢,叫他們誤會了挺好,至少能從今天起重視孩子的教育問題,有家長重視才能多考出去一些。
校長感謝了給他帶路的老鄉,推著自行車往人紮堆的地方去,他還在人群裡尋覓主任的身影,主任就先把他看到了。
主任趕緊迎上前來,替他將自行車停在一邊,問說:“校長您怎麼親自來了?”
“我接到市裡的確切消息,過來給鬱夏同學報喜。”
鬱夏在屋裡頭陪三姑六婆說話呢,就看見鬱毛毛滑溜進屋來,正想招手讓他過來坐,就聽見鬱毛毛說:“姐啊,你學校校長來咱家了,就在外頭。”
坐在一旁的鬱媽驚得站了起來,催說:“二妹你快去看看。”
鬱夏倒是沒慌,她拿帕子擦了擦手才出去,出去就見著紅光滿麵的校長,校長正同阿爺說呢:“老人家你聽我說,你們鬱夏真是有大出息了!市裡的領導給我打電話說,她考了將近三百九十分,是我們市第一名!說不準還是全省第一名呢!”
“真的?”
“我特地趕來給你家報喜,還能哄你不成?”
“那她能上什麼大學?”
校長拍拍鬱爺爺的手:“老人家你放心,她第一誌願鐵定能錄上,她這個成績,全國哪所學校都上得。”
鬱爺爺眼眶都紅了,從屋裡跟出來的老太太也差不多,哪怕剛才就讓主任喂了顆定心丸,這會兒聽校長一說,又更放心一些。
全國哪所學校都能去,這得多優秀呢?
鬱家人腰板挺得筆直,幾房親戚都得意呢,至於鄉親們則羨慕死鬱學農了,早先就知道他閨女能耐,今兒才知道還不是一般能耐!全市第一名?還有可能是全省第一?她這分數得有多高?
就有人問了一嘴,校長耐著性子回了:“滿分四百,咱們省最低錄取分數線也就二百出頭,鬱夏同學考了三百九,你說多高?”
鄉親們一方麵給鬱夏這成績跪了,同時心裡越發不解,四百分的題,考二百就能錄上,自家那個考完回來還說沒啥希望,咋的他連二百都沒有?人家鬱夏能考三百九,他怎麼連二百都沒有呢?!
校長同鬱爺爺說完就看到屋簷下的鬱夏,鬱夏早先沒去打斷長輩說話,發現校長注意到她了才上前去叫人。校長這才想起他走這一趟的主要目的:“市裡的領導說,成績出來之後跟著就會有記者到生產隊來采訪你,讓你做好準備。”
說著他還看了看鬱爸和鬱爺爺:“鬱夏同學的親屬也是重點采訪對象,說不準還會問到鄉親們,采訪內容是要登報的。”
鬱爸聽說有記者要來采訪他,腿一軟就要往地上坐,得虧鬱大伯手腳快,一把將他拽了起來。
鬱爺爺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這慫貨!他這輩子做得最對的就是和鬱媽結婚,生出鬱夏來!鬱夏比彆家兒子還強,強出不少,才多大就要上報紙了,上了報紙那不是全縣都能看到?
他想到這兒,又聽見校長說:“鬱夏同學是全市第一名,她的采訪稿是要登上市裡報紙的,假如說省第一名也是她,那全省都能看到她的相片都能閱讀到她的事跡。”
隨著校長這句話,鬱爸、鬱大伯、鬱爺爺齊刷刷軟了腿。
這回好了,誰也彆嫌誰。
老太太得意呢,她給夏夏裁那身新衣裳就要派上用場了。
至於鄉親們,都準備盯著點,看有生麵孔過來就往前湊一湊,沒準就是市裡的記者,搞不好還能問到他們!鬱夏的事他們也知道,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趁著校長和主任都在,老太太說了,等鬱夏收到錄取通知書他們家就要辦席,到時候請學校老師來,鄉親們也來,都來熱鬨熱鬨!
“那敢情好,定了日子通知一聲,咱們好好喝它兩碗!”
“酒要喝,肉要吃,讓社員們都沾沾你家鬱夏的光,吃了你家的狀元飯,來年也能上大學!”
“缺了啥說一聲,人手不夠讓我婆娘過來幫忙!”
“……”
對生產隊來說,這天真比過年還熱鬨,一個個都吆喝上了,陳素芳也在湊熱鬨的婦女裡頭,她心裡打了個轉,準備回去下兩網,看看能不能打上兩條紅尾大鯉魚給鬱家送來。
想到這裡的還不止她,好些個婦女都盤算上了,看自家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是提隻公雞來或者提一籃子雞蛋,還是拿兩包糖再割塊肉?不然拿紅紙包幾塊錢好了,鬱夏考出去了,要出去讀好幾年,鬱家正是花錢的時候。
矮個子也趁機插了句嘴:“還有我,我叫羅勇,我倆是一個地方的人,上學期來報道在火車上認識的。”
鬱夏頷首,問說:“羅師兄上的什麼學校?”
“我上人民大學,法學係的。”
“離我們京醫大遠不?”
許東升耿直,正想說是沒那麼遠,但也不近。半年前他和羅勇在火車上認識,互相都覺得對胃口,就留了聯係方式也走動過。反正乘車也要點時間,走路還沒試過。
結果他才要張嘴,就挨了羅勇一胳膊肘,那矮矬子上回還抱怨大老遠過來就逛了遍和尚廟,這會兒竟然改口了!
聽聽他說的——
“這點距離算啥?我隔三岔五就過來找老許,下回叫上師妹咱一道兒下館子!”
鬱夏想了想,應說:“師兄們幫我不少忙,該由我請,今兒個恐怕忙不過來,回頭咱們約個時間,不過怕是隻能吃食堂,我沒票。”
兩個男同誌還要推辭,就已經到女生宿舍樓下了,鬱夏接過羅勇搶過去背的帆布大包,再次衝他倆道謝,揮了揮手邁開步子往樓裡去。許、羅二人盯著鬱夏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看不見人了才轉身走人。
走了兩步,許東升想起來自己幫矮矬子提了一路的行李,他氣啊!一把將包塞回羅勇懷裡:“兄弟你行啊!苦力讓我乾了,殷勤讓你獻了!你對得起我?”
羅勇一拳頭錘在他胸口:“咱倆誰跟誰,乾啥分那麼清楚?看看,我這不還把你送到學校了?”
許東升半點沒被安慰到,他更氣了:“你那是送我?你還能不是討好鬱師妹來的?這回就算了,姓羅的你回去勾搭自個兒學校的女同學去,彆把手往我們醫大伸!我告訴你,彆說美女,哪怕隻是個普通的女同學在我校那也是稀缺資源,是大熊貓,能讓你們外校的狼染指了?”
羅勇還是笑眯眯的:“好說好說,那我回學校去了,下回師妹請吃食堂你彆忘了通知我!姓許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咱倆會搭這班列車返校是不是我的功勞?”
是啊,還真是。
是你他娘的磨磨蹭蹭才拖到今天,否則還能提前兩日。隻因閒在家裡也沒事做,許東升早想返校來泡圖書館,趁開學前多看點書來著。
……
他們哥倆你一言我一語懟得熱鬨,鬱夏呢,進女生樓之後她一眼就看到旁邊的管理員辦公室,裡頭有個著深藍色工裝的中年婦女拿著掃帚在掃地,鬱夏走到半人高的窗台前,喊了聲:“阿姨你好。”
中年婦女直起身一看,跟著就放下掃帚迎上前來。
“看你挺麵生的,帶這麼多行李是新生報到?”
“我是臨床一班的鬱夏,s省來的,麻煩阿姨您看看給分的哪間宿舍?”
彆人或許記不住,鬱夏她知道啊!舍管阿姨順手取了名冊,翻到臨床一班,在鬱夏的名字後頭打一個勾,接著開抽屜找了兩把鑰匙從窗口遞出來。
“來我給你說,你分的二零五,最裡頭靠窗的鋪位。這兩把鑰匙呢,大的開宿舍門,小的開你那櫃子。”說到櫃子,阿姨還看了一眼鬱夏隨身攜帶的行李,就這個分量,估計真讓上頭領導說中了,她沒帶被褥這類不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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