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是北澄實這種對吃食不怎麼挑剔的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毛。
可是
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甚至連一點點飯粒都舍不得落下的七瀨花梨。
這就是一碟味道普通的炒飯。
麵前的七瀨花梨卻吃得津津有味。
上次她吃到像樣的飯菜又是什麼時候呢?
北澄實並不清楚。
看著她咽下每一粒米飯的滿足模樣。
他心裡清楚。
孤零零一人的她,在這個冷冰冰的社會,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紊亂的晨風胡亂地將樹葉翻飛著。
雜亂得恰如北澄實的心情。
耳邊的暴雨也更大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北澄實幾乎每天都會前往七瀨花梨家。
但遺憾的是。
空蕩蕩的房間裡,依舊隻有那個小小的身影。
小女孩仿佛養成了習慣。
她會笑著對北澄實說‘歡迎回來’。
也會在北澄實離去的時候追出來好遠,隻為了氣喘籲籲說一句‘明天再見,北澄哥哥’。
那是從北澄實記事以來,除了詛咒與辱罵之外,唯一聽見的,猶如家人一樣的問候。
他與小女孩之間有了一種複雜的聯係。
他同樣也清楚,如果自己想要保持目前不變的生活,就絕對不能與對方有過多的牽扯。
牽扯得越多,陷入得越多。
投入在其中情感就會變成穿腸的毒藥。
就好像現在。
又一次從七瀨花梨的家中走出,北澄實吐出了一口煙圈。
想著對方抱著自己不肯撒手,還要自己幫她洗澡的可愛模樣。
北澄實就忍不住笑了笑。
這裡的洗澡,當然指的是七瀨花梨穿著浴巾,裹著全身的意思——雖然北澄實本就對小孩子的身材不感興趣,看見了什麼也無所謂。
“明天再見嗎?”
準備將煙卷踩滅的北澄實,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便利店旁垃圾桶的方向。
最近,他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
被母親拋棄後,血液一直處於冰冷狀態,從未在意過他人看法的北澄實,第一次有了‘想要變得更好’的想法。
他開始期待明天。
那怕明天是個未知數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對於一個社會底層人士,特彆是黑幫這種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的職業來講,產生這種憐惜他人的情緒,有些時候都是致命的
叮叮叮——
急促的電話鈴聲。
打斷了北澄實的思考。
他下意識地看去,這才發現是他直屬的黑幫組長打來的電話。
沒有猶豫,北澄實將其接起。
“喂——北澄嗎?”
“是我,桐島組長。”
“我聽組內成員說,你最近收債似乎是遇到了一些麻煩?”
“”北澄實目光閃爍,平靜地開口。
“是這樣的,最近我一直待在借款人的家裡,但對方好像是離開東京了,這筆借款追起來可能會有些麻煩。”
他有意無意隱瞞了七瀨花梨的存在。
“偶爾也是會有這種人的。”
那邊的桐島並不意外,語氣也比較平靜。
“既然這筆借款暫時追不回來,那你就彆追了。話說回來,我聽說七瀨花子這個女人,家裡麵好像還有個女兒?”
“是有一個。”
對方已經摸清楚七瀨家的底細,北澄實也沒有繼續隱瞞。
因為在他看來。
七瀨花子這筆欠款基本上已經等同於收不回來的死貸了。
就算她有個女兒又能怎麼樣?
五和會總不能讓不到八歲的七瀨花梨打工還錢吧?
他如此思考著。
然後——
“既然這樣,北澄,明天你就把那個小孩兒帶回來吧。”
手機的另一側,傳來了對方喃喃自語的聲音。
“說起來,小孩子的眼角膜,腎臟那些還是挺值錢的吧?嘶嗯。”
“北澄,是我們組裡最有望的年輕人,好好兒乾,彆讓我失望。”
電話就此中斷。
直到這時,北澄實這個時候也已經意識到了。
他與七瀨花梨相處得太久了。
久到都忘記這個社會底層的陰暗麵是什麼模樣了。
所謂的黑幫。
可不是那麼溫柔地去聽借款人意見的組織。
還不了就去賣。
賣不了就去搶。
搶不了就用其他珍貴的東西抵押。
這就是現實的黑社會。
一塊扯不掉,甩不開,總會黏上來的牛皮糖。
牽扯得越多,陷入得越多。
投入在某個人身上的情感就會變成穿腸的毒藥。
黑暗裡,昏暗的街燈亮彩,就如同他此時的心情一樣,照不清後路,也映不亮前路。
北澄實沉默著,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有手裡發紅的煙頭在夏日的夜晚裡,格外顯眼。
與此同時。
在另一邊臟兮兮的房間裡。
七瀨花梨將一塊小小的奶油蛋糕放進了冰箱裡。
這是她花光了自己偷偷存下的所有金錢,為北澄實買下來的生日蛋糕。
一共九百五十六日圓。
她數給店家的時候,點得特彆清楚,就好比北澄實說起他的生日,她一下子就記住了。
“北澄哥哥會高興嗎?”
把這塊生日蛋糕放進冰箱裡。
七瀨花梨白嫩嫩的小手扒拉在窗邊。
心情快活地看著頭頂鉛華洗淨的夜空。
她從未如此期待明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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