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是一門技術。
而哭戲,就是這門技術之中一個較難掌握的技能,也算是對演技的大考驗。
對於專業演員來講。
哭戲說難其實並不是那麼困難。
隻要醞釀好情緒,大部分演員其實都能夠哭出來。
它的難點主要就在於導演所給出的要求。
有的好相處的導演要求比較單一。
隻是單純的需要演員能‘哭出來’,哭得不要那麼醜,不要那麼不上鏡,就達到了他們的要求。
但有些要求較高的導演就不一樣了。
他會讓你哭著哭著笑起來,又或者讓你笑著笑著哭出來,再提高點難度,讓你邊哭邊笑的也不是不可能。
有些時候眼睛都哭腫了,淚腺都分泌不出來眼淚了。
但導演還是不滿意,恨不得演員的眼淚就像是抽水泵似的往外嘩嘩冒水,讓他們繼續哭——這種事情也是有的。
綜上所述。
哭戲的表演難度,其實主要是看導演對演員演技的要求。
而《夜行》的導演白石淳毫無疑問是對演技精益求精的那種類型。
這一點熟悉他的人都很清楚。
“接下來的鏡頭是哭戲啊,白石導演。”
作為《夜行》編劇的大津三喜齋翻了一下台本。
“嗯。”
白石淳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果然還是有些勉強了吧?白石導演。”
大津三喜齋合上台本,忍不住搖了搖頭。
“我還是搞不明白為什麼伱要換掉立花步實那個孩子,轉而選了一個業內二流子役過來。”
作為導演、編劇、製片人黃金三角關係裡一環的編劇。
他是真不明白對方為何要做出臨陣換將這種事情來。
要知道立花步實作為男子役來講,在業內也是一流水平。
壓根就沒有換下他的理由。
而且換也就換了吧。
最關鍵的是——
“你一共就給這位名叫北澄實的子役兩天時間熟悉台本,這未免也太不經考慮了吧?”
大津三喜齋皺起了眉毛。
要知道北澄實從台本到手,再到今天上場。
這期間就隻有兩天時間。
再加上小學的課業,以及日常吃喝睡解決生理問題。
滿打滿算他也就隻有十多個小時熟悉台本。
十多個小時。
業內的一流子役想要在這麼短暫的時間熟悉台本都有點不太可能。
更彆說《夜行》的台本是根據原作推理改編的。
角色信息以及台詞量都十分可觀。
他當時負責改編的時候都差點抓破自己的腦袋。
再加上想要還原出原作的那種味道。
還要北澄實在這十幾個小時裡弄清楚桐原憲司與西園美穗之間比愛情還要複雜的關係.
這些條件每一項單獨拎出來都有點吃力。
還要混在一起全部完成?
成年人演員都有點不可能,更加彆說八歲的孩子了。
也就是因為麵前的人是白石淳。
要是其他導演,他早就在個人主頁上麵發布‘臨陣換將是導演決定,非本人意願’的動態,把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了。
要知道那可是《夜行》,近期來日本近兩年最受歡迎的推理之一的改編作品!
如果真拍爛了。
他簡直不敢想自己動態底下得有多少人指著他鼻子罵。
本來作為《夜行》的編劇,他是不用來現場的。
可就是擔心自己之後可能被罵得狗血淋頭,不敢出門。
所以他今天才特意過來看看情況。
“沒問題的。”
白石淳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
這種泰山崩而色不變的表情,讓大津三喜齋也有點無語。
不行了。
他是真弄不明白白石淳為什麼對北澄實這麼有自信。
難不成是覺得北澄實長了兩個腦子?能進行雙線程處理?
不過算了——
對方畢竟是白石淳,去年的年度最佳導演。
他所相信的演員,說不定在哭戲方麵有什麼特彆的天賦呢?
想到這裡。
大津三喜齋將目光轉向另一側的北澄實。
想看看北澄實那邊情緒醞釀得怎麼樣了。
然後
然後他就沉默了。
整個人都有點站不穩地往前麵踉蹌了一下。
因為在他的注視當中。
北澄實彆說醞釀情緒了。
對方甚至還與身邊的工作人員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的。
不是?你在乾什麼?
大津三喜齋呆住。
在業界裡。
就算是天賦極好的演員想要在鏡頭麵前哭出來。
在情緒方麵至少也得醞釀個兩三分鐘。
就連另一邊在拍攝組一直都在偷懶的北山理惠這個時候都已經‘假哭’一次,疏通了一下淚腺。
可北澄實呢?
彆說假哭了,他這會兒甚至還在笑。
要知道接下來的鏡頭可是很快的。
隻是簡單地交代一下環境,大概幾秒鐘就會將鏡頭挪移到北澄實臉上了。
難不成北澄實是覺得自己從入鏡開始,幾秒鐘內就能哭出來?
十秒鐘就能哭出來的子役?
嗯.
大津三喜齋嘗試想象了一下。
然後——
現在換演員還來得及嗎?
他真的很想問一句白石淳。
可隻是想想都知道應該是來不及了。
《夜行》一集的拍攝時間也就四五天。
現在開拍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子役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
大津三喜齋隻覺得腦子有點恍惚,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完了。
這確實完了。
這一集要是在富士台上放送。
那作為編劇的他不得首當其衝?被無數原作讀者指著鼻子罵?
可不被罵又能怎麼辦呢?
指望著北澄實在幾秒鐘內調整好情緒,然後哭出來?
大津三喜齋歎了口氣,他這會兒已經認命了。
隻不過與已經認命的他不一樣。
另一邊的北山理惠又假哭好幾次,將淚腺‘疏通’好了後。
這才看向麵前的北澄實。
她對於剛剛白石淳對她說的話還是比較在意的。
畢竟白石淳人雖然不怎麼樣。
但在演員演技這方麵確實相當認真的。
對方也算得上是第一個知道自己水平的人。
可是
不拿出全力,就跟不上北澄實的節奏?
是在說她可能接不住北澄實的戲?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
說句不好聽的。
從出道到現在,她還沒遇見那種能讓她接不住戲的子役。
她的三分力基本就是其他子役全力以赴的水平。
這也是白石淳把立花步實踢走,都沒有一腳踹走她的重要原因。
結果白石淳說自己接不住北澄實的戲?
雖然一直都保持著節能主義的作風。
可北山理惠畢竟就隻是個孩子,最基本的好勝心還是有的。
她深吸一口氣。
剛才那副毫無乾勁的神情收斂,表情也稍微嚴肅起來。
她倒想要看看,要怎麼樣,她才能接不住北澄實的戲。
場記打板。
攝像機開始順延著軌道滑行。
這個鏡頭主要講述的是年幼的桐原憲司為了找尋自己喜歡的玩伴西園美穗。
從通風口管道爬行至一個狹小的、廢棄的房間當中。
在那裡,他發現了自己的父親以及一絲不掛、麵若死灰的西園美穗。
在與父親的爭論過程中,回想起與西園美穗相處的一幕幕場景。
年幼的桐原憲司眼淚落下,失去理智,用手中的裁紙剪刀失手將父親殺害的故事。
這其中就有幾幕最關鍵的哭戲鏡頭。
道具組布置的背景十分到位。
陰暗廢棄的大廈房間。
隨處擺放的油漆桶與腳手架。
灰白的塑料布就好像西園美穗渾濁的內心,鋪滿了整個地麵。
這氛圍感確實很好。
饒是北山理惠都不由得在心裡麵誇獎一句白石淳的拍攝組——的確很有水平。
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