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翻身上馬往回行去,路上李惟儉忽而覺得,好似有什麼事兒給忘了。
忘了什麼?算了,左右也不重要。
………………………………
水車胡同兒。
小院兒正房三間,廂房兩間。
運煤渣的驢車自胡同裡穿行而過,小院兒的正房便開了房門,露出一張豐腴的麵孔來。
見經過的隻是驢車,司棋便蹙眉又闔了房門。折身去到裡間,盤腿坐在炕頭,她蹙眉想著都這般時辰了,那位儉四爺怎地還沒來?
她本是王善保家的外孫女兒,王善保家的又是邢夫人的陪房,仗著如此便利,就成了二姑娘迎春的貼身大丫鬟。
可陪在二姑娘身邊兒兩年,司棋就覺察出來,二姑娘是個綿軟、懦弱的性子,將來隻怕配了夫家也是個不得勢的。她若是陪嫁過去,不知要遭多少窩囊氣!
轉眼二姑娘眼瞅著十四了,來年便要及笄。司棋便想著,與其陪嫁過去,莫不如自己選個如意郎君。
恰好年前表弟潘又安走了門路,到得府中充做了小廝。潘又安生得極標致,又小意溫存的,一二來去司棋便芳心暗許。
本道待二姑娘出嫁前將此事挑明,求了外祖母王善保家的請托一番,將自己配了表弟潘又安,不想突起波瀾!
表弟潘又安為了賈薔那紅口白牙全無憑依的好處,竟誘騙新來的儉四爺走了私巷!原以為那儉四爺會息事寧人,不想幾日光景情勢突變,潘又安上街采買竟被巡街禦史給抓了起來!
表弟一家自然是急了,四處請托,卻求告無門。司棋憂心表弟潘又安,便去求了外祖母,可外祖母不過是邢夫人的陪房,莫說是她,便是邢夫人隻怕也無力插手。
司棋向來是個無法無天的,眼見求告無門,乾脆將心一橫,這才生出用自己青白身子換潘又安性命的念想。
如今她心中忐忑,到底還是黃花閨女,難免心中有些不安。心中胡亂思忖,一會子記掛著潘又安,一會子又想著那儉四爺來了自己該如何……
想起儉四爺來,司棋忽而生出荒謬的念頭來身子給了那儉四爺,好似也不算吃虧。
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她又歎息一聲,都這般時辰了,也不知那位儉四爺會不會來。
日頭一點點偏西,司棋的心跟著那日頭一點點往下沉。眼見臨近申時,她忽而淒苦一笑。
想來那位儉四爺是不會來了……也是,儉四爺房裡那幾個丫鬟一個賽一個的嫽俏,自己這般豐壯的怕是不合儉四爺的心意吧。
可她又能如何?總不能眼瞅著潘又安身陷囹圄。
想著打聽來的信兒,那位儉四爺大抵多在申時回返,司棋再不耽擱,起身出門鎖了門,快步朝著榮國府行去。她隻告了一日的假,錯過了今日,再沒旁的時候了!
水車胡同兒距離榮國府不遠,她到得後街卻不曾入府,遠遠躲開後門,眼見四下無人這才快步行進私巷裡,心中隻祈禱著今兒那位儉四爺好歹從此處經過。
許是過路的神明顯了靈,她停在側門不過須臾,便見前方私巷口轉過來二人。當先昂首而行的,正是那位儉四爺!
司棋按耐著心中複雜難明的心緒,捧著心口默默等著儉四爺走近,這才迎上前屈身一福“儉四爺。”
李惟儉停步,瞥了其一眼,這才記起來那日的紙箋來。他心中暗惱,又有些釋然。
他如今不過十三歲年紀,又不是寶玉那般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此時行那男女之事實在太早。
因是便蹙眉道“原是司棋姑娘。”
略略上下打量一眼,這司棋的個頭竟比他還高一截,生得高大豐壯,麵上也有幾分顏色。這般姿容放在此時怕是不受待見,待過上三百年定是不少人心中的心頭好。
頓了頓,他負手說道“司棋姑娘多大了?”
“十六。”司棋低聲道。
“嗯,姑娘家,還是要珍惜自己。你表弟的事兒,若我能插得上手,自會出手相幫。”
點點頭,李惟儉領著吳海平錯身而過,身後的司棋轉過身來連忙屈身一福“多謝儉四爺,我祝儉四爺金榜題名、公侯萬代!”
待起身,眼前早已沒了李惟儉的身形。司棋心中湧過暖流,想著這位儉四爺果然好說話,生得又不比表弟差……
輕輕舒了口氣,她為表弟潘又安能做的已然做了,是福是禍,全憑造化吧。
………………………………
梨香院。
“妹妹留步,回頭兒我尋老爺打聽打聽,有了信兒再來告知妹妹。”
“哎,姐姐慢走。”
薛姨媽目送王夫人領著丫鬟、婆子遠去,這才施施然與寶釵回返。
進得正房裡,就見薛蟠忽而一拍桌案,吼道“整日家拘在家裡,任事不做,真真兒困死個人!媽媽,依我看,那勞什子巡街禦史就是嚇唬人。不看僧麵看佛麵,舅舅那般奢遮,豈是一個小小禦史敢開罪的?”
他這兩日正在學中與香憐、玉愛打得火熱,眼瞅著便要入巷,哪裡肯乖乖拘束在家中?
眼見薛蟠鬨了脾氣,薛姨媽便過來勸說道“我的兒,你好歹聽勸一回吧,沒看你姨丈都說此事難辦?真要是出去讓那禦史給捉了去,你叫媽媽可怎麼活啊!嗚嗚嗚……”
“哥哥!”寶釵瞪視薛蟠。
薛蟠此人媚上淩下、無法無天,卻極為重情義。眼見薛姨媽哭將起來,頓時慌手慌腳起身道“媽媽莫要哭了,我不出去就是了。哎……”
薛姨媽止住眼淚,接過寶釵遞過來的帕子略略擦拭,就道“我的兒,你素日裡再如何胡鬨,媽媽也管束不得。但盼著你早日成家立業,好歹給薛家留個一兒半女,也好對得起你父在天之靈。
如今外人謀算咱家的家業,那皇商沒了便沒了,總好過薛家絕了後啊。”
薛蟠眉頭緊鎖,但覺憋悶無比,倏忽一拳砸在桌案上,起身就要走。
“哥哥,你要去哪兒?”
寶釵趕忙上前扯住其衣袖,薛蟠便道“我,我去尋儉哥兒道個惱。殺人不過頭點地,前頭送了香菱,我如今再去道惱,此事總算揭過了吧?我再求著儉哥兒幫幫手,總不能讓咱家的皇商丟了!”
寶釵心中好一陣無語。沒奈何攤上這樣一位兄長!
如今刀子攥在對頭手裡,此事又哪裡是李惟儉插得上手的?
注一千秋節,太後生辰;萬壽節,皇帝生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