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李守中便是再不待見實學,這會子也與有榮焉。不過當著侄子的麵,李守中自是不會表露出來。
李惟儉說過這兩樁事,轉而又道:“過兩日侄兒還要去一趟當塗,看看能否在當地設立鐵廠。”
李守中略略頷首,問道:“林鹽司於你有提攜之恩,此番可曾去揚州看望過林鹽司。”
“回大伯,看過了。林叔父情形極糟,隻怕就這幾個月了。”
李守中蹙眉道:“可惜了……”
林如海正經科舉探花,又值館閣,乃是清流出身。李守中與其素無往來,卻天生親近。感歎了一番,李守中轉而道:“近來可看了邸報。”
“看了。”李惟儉硬著頭皮應承一嘴,心下暗忖,到底還是要提起恩師啊。
“哼,你那老師多行不義,此番被打入天牢,也就是今上寬宥,換做前朝定會剝皮充草!儉哥兒這般年歲,識人不明也是有的。老夫在朝中還有幾個故舊,回頭儉哥兒上書一封,揭露此獠行跡,以為切割,免得引火上身。”
李惟儉訕笑著不語。這依舊是養育了自己的親大伯,換做旁人李惟儉早就啐過去了!你知道什麼啊就切割?再說,已然拜了師,這會子再翻臉,讓天下人如何看他李惟儉?
梁氏看出李惟儉臉上的不自在,因是蹙眉勸道:“老爺,儉哥兒舟車勞頓的,方才回來,不若讓他先去歇息一陣?”
李守中沒吭聲,又道:“還有那賈璉,自打到了金陵,每日家眠花宿柳,實在不成樣子。我聽聞你與他交好?這等紈絝世家子弟,以後還是莫要往來了。”
李惟儉心下暗歎,無怪聖人不待見大伯啊,這等食古不化、半點政治智慧也無的道學先生,真真兒是於國於民無益。
李惟儉唯唯應下,李守中這才道:“罷了,旁的事過後再說,你且先下去歸置吧。”
梁氏趕忙道:“儉哥兒那院子,素日都有人灑掃。也是趕巧,你那丫鬟琇瑩昨兒說去走親戚,須得明兒才回來。明哥兒,你帶著儉哥兒去安置,我與老爺說幾句話。”
李信明起身引著李惟儉行將出去,那李紋、李綺默不作聲隨在其後,一行人出得正房,朝著偏院尋去自是不提。
待他們走了,梁氏臉上陡然沒了笑模樣,扭頭厲聲惱道:
“老東西!儉哥兒跟自家孩兒一般,你裝模作樣的給誰瞧呢?”
李守中瞬間破功:“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梁氏上前兩步咄咄逼人道:“我可是問過琇瑩那丫頭了,儉哥兒為何耐著性子交好那賈璉?賈璉的媳婦如今可是管著榮國府,儉哥兒交好這二人,圖的不就是這兩人能照拂你女兒?”
李守中眨眨眼,頓時啞口無言。他讀了一輩子書,從來不知這些彎彎繞。雖掛不住臉,可依舊冷哼道:“蠅營狗苟!”
“呸!你倒是光明磊落了,你女兒挨欺負時,除了捶胸頓足,你還做過什麼?”
李守中頓時老臉通紅,起身拂袖而走。
大獲全勝,梁氏也不理會李守中,隻瞧著其背影哼哼兩聲。一旁丫鬟擔憂不已,湊將過來道:“夫人,老爺這回怕是又要搬去書房了。”
梁氏脫口道:“他就算不去書房又有何用?”
丫鬟眨眨眼,頓時不知如何接嘴了。梁氏忽覺不對,立馬轉而說道:“我去瞧瞧儉哥兒,這身量長了一截,怎地身子愈發瘦了?”
丫鬟隨著梁氏行將出來,悶著頭心下暗忖,夫人說話愈發深奧了,方才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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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兒裡,晴雯與香菱熟門熟路地將物件兒歸置了,李惟儉疲乏地靠坐一旁。
李信明、李紋、李綺方才送過來說了一會子話兒,刻下都離開了。那李紋、李綺還與李惟儉約好了,待過得兩日一並去逛夫子廟。
其後大伯母梁氏又來了一遭,送來一盅冰鎮的銀耳蓮子羹,悄聲數落了李守中一番,這才離去。
品了口溫茶,眼見香菱行走之際瞥將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李惟儉便笑道:“且讓吳海寧歇息一日,明兒一早我就打發他去大如州。”
香菱咬唇道:“四爺,我不急呢。”
“你不急我可急,這都五月中了,快些將這些事兒辦了,咱們也好回返京師。”
香菱感激的應承下來,正要說話,外間忽而來了個管事兒婆子,轉交了一份請柬,說是外間送來的。
李惟儉展開請柬瞥了幾眼,頓時心下暗惱。這請柬是金陵織造甄應嘉送的,邀李惟儉今日赴宴,算是為其接風洗塵……這本沒什麼,可內中言辭太過狷狂!竟有長輩訓斥晚輩的架勢!
李惟儉與那甄應嘉素無往來,二人一個郎中一個織造,同為正五品,就算從李紈那兒論,不過是拐著彎的親戚,這甄應嘉哪兒來的底氣這般說話?
是了,此人怕是知曉恩師入了天牢,覺著自己靠山已倒,這才如此拿大吧?
李惟儉戲謔一笑,隨手將那請柬丟在一旁,道:“張嫂子,那送請柬的人還在?”
張嫂子答道:“回四爺,在門前等著四爺回話兒呢。”
李惟儉道:“就說我舟車勞頓的病了,多謝甄大人盛情,此番卻是無福消受了。”
“這——”
李惟儉囑咐道:“原話說與那人,張嫂子可莫要錯漏一字。”
“是。”張嫂子狐疑著應下。
那拾掇鋪展行囊的晴雯不知內情,方才便在一旁的香菱可是聽了個真切。待張嫂子一走,香菱便忍不住道:“四爺,這般回話可是會得罪人了。”
“姓甄的兒視老爺我,這般回話算是給他留了臉了。也就是老爺我近來修身養性,不然早讓人亂棍打出去了。”
香菱便道:“四爺此番不是還要借助金陵內府的人手嗎?”
李惟儉便笑道:“內府又不止是金陵織造衙門,老爺我從旁的地方借人手也是一樣。”
香菱聞聽此言,便不再多說。她本就性子綿軟內秀,也是因著李惟儉要派人去尋她娘親,這才事事關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