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歎道:“朕一直以為,你紀綱彆的或許還有瑕疵,可對朕……還是赤膽忠心的。”
“陛下,臣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鑒。”
朱棣淡淡一笑:“希望如此吧,你好自為之。”
紀綱聽了這話,一時之間,一頭霧水。
他沒想到……陛下轉過頭,居然又好像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若是以往,隻怕早已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他的母親,也早已被朱棣的嘴巴給罵爛了。
紀綱依舊遲疑著,不敢起來。
朱棣道:“去吧。”
紀綱這才戰戰兢兢地道:“卑……卑下……謝陛下。”
說著,紅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告退。
出了殿。
紀綱抬頭,眼眶裡的紅,還沒退掉,可看著外頭的日頭,他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他思量著陛下的態度,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這令他的心底深處,越發的恐懼。
隨後……他突然冷漠地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來:“鄧武!”
輕聲說罷,匆匆離去。
…………
朱棣等紀綱走了,才將注意力轉回到了張安世的身上。
他瞥了張安世一眼道:“好好乾你的僉事,朕對你寄以厚望。”
張安世乖巧地道:“是。”
朱棣笑了笑:“還有那些金銀……”
張安世終於知道寄以厚望的意思了,立即就道:“鎮江那邊,那些金銀,還有呂震的宅邸,臣都會抄一遍,一文錢也不會遺漏。”
朱棣歎道:“去吧。”
張安世告辭,便匆匆離開。
朱棣背著手,看著張安世迅速消失的背影,猛地看一眼亦失哈:“張安世會了解朕的用心嗎?”
亦失哈道:“會了解,又不會了解。”
朱棣笑了笑:“這是什麼話?”
亦失哈倒是實誠地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他可能隻能體會到陛下對那些金銀的重視,至於陛下其他的深意,可能就無法體會了。”
朱棣卻道:“朕不這樣看,他是聰明絕頂的人,這一次……捉拿呂震,他便立下了赫赫功勞,滿朝文武,誰能及得上他?”
亦失哈想了想道:“奴婢鬥膽以為,這不一樣。捉拿亂黨,靠的是聰慧,可有些東西,卻需人生閱曆,慢慢地才能感悟。”
朱棣想了下想,便點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呂氏滿門,一個都不要留,斬草除根吧。”
“是。”
…………
張安世出了宮。
騎著馬回到棲霞的時候,張安世已是疲憊不堪。
這幾日倒是夠忙的,也幸好張安世年輕,熬得住。
朱金早在此候著了,張安世便叮囑他道:“抄家的事要快,你多派賬房去,那些金銀,都要盯仔細了。”
“是。”
朱金見張安世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關切地道:“此次侯爺立了大功,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張安世擰著眉頭道:“我隻是覺得奇怪……總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朱金錯愕地看著張安世道:“難道不是呂震?”
張安世搖了搖頭,卻是笑了笑道:“不,當然是呂震!可是……呂震這樣的人……嗯……總之,我們沒有冤枉他,他確實就是逆賊,唯一的理由就是……算了,我不說了,入他娘的,我現在隻想躺著,還有……本侯爺大破逆黨,已成為了逆黨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起,給我加派護衛……讓那千戶陳禮,給我準備三五十個精乾的校尉……日夜保護我。”
朱金笑了笑:“是啊,侯爺您千金之軀,這天下沒了您……可怎麼才好,為了讓大家夥兒能夠安居樂業,一定要好好保護侯爺才是。”
張安世道:“你的馬屁聽的我刺耳,給我滾!”
…………
夫子廟的宅邸裡。
有人匆匆至內宅深處,來人顯得驚慌失措,他快步的進入了小廳。
而這裡,依舊還有人慢悠悠的喝著茶水,氣定神閒的模樣。
“呂公……被拿了,同時被拿的還有……”
“我已知道了。”喝茶的人歎了口氣:“可惜,可惜了,棋差一著,真是可惜。”
“那些銀子……”
喝茶的人惡狠狠的道:“哼,不要再說這些事了。”
“是,是。”
“無論如何……這一次……吃了大虧,沒了呂震,便如少了左膀右臂……”
“他們會不會順著呂震……找到您的頭上。”
“不會。”這人又呷了口茶,慢慢的定下神來,他淡淡道:“呂震是個極聰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的家人,也不會留下。好在,他的外室,還有他外室生下的兒子,還在我們手裡,他若是將計就計,總在我們手裡,還就要留一個後。可他若是敢牽扯出我們,那麼這呂家便什麼都留不下了,朱棣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
“隻是這京城……實在危險……”
這人搖頭:“馬上就要動手了,若是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在京城,終究放心不下,其實……呂震沒了,也有好處,若是他們不拿住呂震,成日風聲鶴唳的,倒是可能壞了我們的好事,現在就很好,他們漸漸疏於防備,恰是最好的時機。”
“是……”
這人站起來,歎道:“真沒想到,太子竟有這樣的妻弟……”
他歎了口氣,不斷搖頭。
說不出的遺憾從他的眉宇之中流露出來。
…………
錦衣衛。
紀綱冷冷的直視著鄧武。
而新任指揮使同知鄧武雖是微微低頭,卻顯得鎮定自若。
“如今,你接了劉兄弟的同知之位,倒是恭喜了。”紀綱含笑道。
“這都是都督成全。”鄧武不卑不亢。
紀綱道:“哪裡的話,這是你自己的本事。”
鄧武笑了笑:“都是都督言傳身教,卑下才有今日,以後卑下一定加緊著孝敬都督。”
紀綱隻點了點頭,他突然道:“你的家人還好吧?”
“好的很。”鄧武道:“卑下的婆娘,一直念叨著,都督好久沒有登門了,從前的時候,咱們兄弟幾個,經常在一起,賤內親自下廚,做的一些家常菜,都督一直讚不絕口。”
紀綱笑道:“這些日子,公務過於繁忙,等閒下來,當去拜望。”
“那卑下的家人們,不免要受寵若驚了。”
“你下去吧,逆案的事,還要徹查,依我看,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喏。”
鄧武告退。
紀綱端起茶盞,呷了口茶,突然,一把將手中的茶盞啪嗒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哐當……
那茶盞摔了個粉碎,連同裡的茶葉和茶水潑濺射的到處都是。
書吏大吃一驚,跪在這碎了的瓷片上,頓時,雙膝血冒如注:“都督……”
紀綱淡淡道:“沒什麼,隻是茶水涼了,換一副新的來。”
“是。”
紀綱落座,等那書吏也走了,隻留下他在這幽冷的公房裡,紀綱麵目突然變得猙獰,低聲道:“鄧武……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麵了。”
…………
過了三日。
張安世興衝衝的入宮覲見。
朱棣聽說他來了,倒是露出喜色。
張安世喜滋滋的道:“陛下,抄出來數目了,哎呀……這呂震,給陛下送了一份大禮啊。”
朱棣道:“你先彆說,讓朕猜一猜,是一百萬兩?”
張安世道:“陛下豈能如此看不起呂震?”
朱棣道:“莫不是……有三百萬兩?”
張安世道:“陛下……是三百七十四萬兩。”
朱棣聽罷,一臉詫異:“怎麼會有這麼多?”
張安世也樂了:“是啊,所以……臣才來告訴陛下一個好事,一個壞事。”
朱棣道:“壞事是什麼?”
張安世道:“好事當然是……陛下又發了一筆橫財,陛下……您這是塞牙縫,這牙縫裡都是銀子,可不值得高興嗎?隻是這壞事就是……這麼一大筆銀子……從何而來?那呂震……是禮部尚書沒錯,還有其他的那些黨羽……也確實都不是尋常人,可問題在於……臣還是無法想象,他們私下裡,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銀子……”
朱棣抬頭:“所以你覺得,此事還未過去。”
張安世道:“是,臣覺得……呂震隻是冰山一角。”
“此人再細細審一審吧。”朱棣道:“什麼刑都在他身上招呼,朕不信,他還不開口。”
張安世道:“臣也是這樣想的。”
朱棣詫異道:“你這家夥……是不是又有了什麼鬼主意?”
張安世咳嗽一聲:“陛下,臣是正經人,不搞歪門邪道,姐夫一直教誨我,男兒大丈夫……”
“好了,好了。”朱棣道:“你他娘的和朕囉嗦這些做什麼。真是豈有此理,朕要結果……隻要結果!”
張安世道:“臣現在正在做一些準備,很快……就有結果了。”
“做何準備?”
張安世遲疑地道:“這個,隻怕一時半會臣也說不清楚……”
朱棣瞪他一眼:“那就給朕立即辦的妥妥當當,朕等你好消息,朕現在……一直都在想……到底誰才是同謀。”
張安世點頭:“那臣告辭了,請陛下給臣三天時間。”
他出殿的時候,恰好迎麵有人來,差一點和張安世撞在一起。
張安世一見這人,便咧嘴一笑:“原來是趙王殿下,殿下來見陛下了?”
趙王朱高燧親昵的拉著張安世的手,不肯放開:“張兄弟,咱們是親戚,你不要這樣生分,本王早知你的大名,一直對皇兄說,想和你見一見,可惜你事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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