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看向那舍人:“速去吏部,告知吏部那邊,二十四個時辰之內,要將這馬愉給我尋到,至於他的辭呈,暫時先壓一壓。”
說罷,直接匆匆去了。
楊榮則是瞥了金幼孜一眼道:“你為何不去。”
金幼孜歎道:“胡公若言,陛下隻以為胡公有赤子之心,你我二人若言,陛下隻怕要以為我等又打什麼盤算,陛下之心,深不可測,為人臣子的,難以預料,因而……不敢言。”
楊榮低眉沉吟:“胡公才是真有大智慧之人啊。”
…………
永福船塢。
此處,一艘海船正在此鋪設龍骨。
如此巨大的海船,采用的乃是下西洋的福船設計。
這等船速度不快,可好就好在載貨量極大,乃是當下訂購商船的重要款式。
天上下著淅瀝瀝的雨。
馬愉此時,穿著蓑衣,頭戴著鬥笠,從這船塢中出來。
他與馬三一前一後。
他頂著風,壓著鬥笠出來,徐徐踱步而行。
此時的他沉著劍眉,思慮著船製造好的時間,除此之外,便是購置新船的可能。
呂宋的那位長史同年,已經回了書信,頗為熱絡,尤其是聽聞了馬愉即將要籌建起來的船隊,興趣更為濃厚。
這一下子,至少船隊至呂宋的航線,可以高枕無憂了。
那長史甚至在書信中提及到了呂宋駐京城的使節,因而馬愉也悄然去拜訪了一番。
彼此的交流是很順暢的,一方麵有長史府的人作為橋梁,另一方麵,大家都有各自對對方感興趣的東西。
當然,大家都是讀書人出身,溝通也十分順暢。
此時的馬愉,心裡已有數了,他原本是想將這些艦船,用作進出貨物之用,說白了,就是船運。
可現在卻改變了主意。
因為對呂宋了解越多,便越知道此時的呂宋,對於大量的大明特產奇缺,尤其是當地的漢民,還有寧王府中,甚至還包括了當地不少土人中的豪商,自己的艦船,應該會第一批製造出來,若是能自己馱載一大批貨前往呂宋,那麼就是一筆巨利。
現在的問題,就是這貨物了,十幾條船的貨物,價值不菲,花費是驚人的,從瓷器到絲綢,再到茶葉以及其他呂宋所需的財貨,這些都需花大筆銀子收購。
馬愉計算過,這些貨物,至少需要花費紋銀七八萬兩以上。
不過若是能平安運送到呂宋,那麼價值至少可在三十萬兩紋銀之上。
可購船已讓他消耗一空,這貨物又從何而來?
思量再三,他眼下正在與不少的商行細談。
因為他察覺到,茶葉和絲綢還有瓷器等傳統貨物,相較於時下不愁銷路的鋼鐵、火藥還有大明最新的棉紡而言,其實銷售的渠道並不廣。
這也可以理解,現在太平府又開始進行新一輪的建設,開礦需要火藥和鋼鐵,軍械也需火藥和鋼鐵,至於尋常百姓的棉紡,也是當下較為火熱的商品。
可瓷器、茶葉、絲綢等物不同,雖然銷量尚可,可大明製的瓷器和茶葉、絲綢在兩京十八省,卻是賣不上多少價的。
畢竟,生產的多,可市場卻是有限。
此時,馬愉口裡喃喃念著:“若是去和絲商、茶商還有瓷商們談,叫他們供貨,等貨運至呂宋兜售之後,再付銀子,或許他們是肯的。”
馬愉的聲音很低,聽不清,,馬三好奇道:“少爺,你說什麼?”
馬愉道:“我說……現在做這幾樣買賣的商賈,最愁的就是銷路,而現在我們卻能拿到第一批船,若是大宗的進貨,他們一定求之不得,所以,若是遲一些來結清款項,未必沒有談的可能。”
馬三聽罷,卻不知該說什麼好,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便道:“少爺,你真不做官了?”
馬愉毫不猶豫地道:“做官沒什麼意思。”
馬三甚是可惜地道:“可少爺讀了這麼多年的書……”
馬愉溫和地道:“讀這麼多年的書,想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可現在思來,做官沒什麼意思,即便去做了翰林,也不過庸庸碌碌,與百官為伍。所謂的諫言,人家也未必肯聽,等到二三十年後,即便運氣好,真有幸能成為大學士和部堂,可又怎麼樣呢?那時我已垂垂老矣,吃飯都要人喂了。可這個不一樣……”
說到這裡,馬愉興奮地道:“從前我以為,從商不過是低買高賣而已,現在方才知道,這一切都可自己做主,做官若是有了一個念頭,那也要藏在肚子裡,要恪守中庸之道,講究的乃是不露痕跡。可乾這個事,起心動念之後,便要思慮再三,思慮之後,便可試試看,且事情一定要考慮周全,如何與人交涉,這裡頭,很是有趣,你等著吧,遲早有一日,我會成為陶朱公,我在這太平府呆了這麼久,愈發的覺得,將來這天下必有大變,到時一樣不比埋首案牘要差。”
馬三見他興奮的樣子,差點要哭出來:“可是少爺,您可是狀元公啊,若不是為了做官,你考這功名做什麼?”
他依舊不明白,當初馬愉科考,不就是為了做官嗎?可現在好好的官,怎麼馬愉說不做就不做了。
馬愉坦然地道:“我要考的就是這個功名。你啊,什麼都不懂,我若隻是一個舉人,若是去和做大買賣的商行交涉,人家未必肯信任我。”
“可我狀元功名在,即便不為官,人家卻已久仰我的大名,不敢怠慢。你等著瞧吧,明日我去與一些瓷器商和絲商洽談,能不能讓他們先供貨,就看這個功名了。”
馬愉顯得很有底氣,這天下三年才出一個狀元,這狀元的身份,某種程度就是信用。再者說了,他的手裡還有十艘船呢!
有這兩樣東西,那些茶商和瓷器商見他要大規模的訂貨,也絕不會教他先付銀子。
說穿了,隻要能達成合作,就意味著這一次的大買賣,他馬愉的船隊若是有了風險,那麼他與絲綢、茶商們共同承擔。
可一旦能夠平安送達,那麼這巨大的利潤,他馬愉就占上了大頭,其他購船的小股東以及茶商、絲商們則賺小頭。
至於風險的問題,他也已早有所計算,一兩個月後的季節,呂宋以及鬆江、泉州一帶海域都不會有什麼大風浪。
另一方麵,呂宋長史府的人已經透露,過一兩月之後,會有海路巡檢司的艦船,有一趟往呂宋去,到時自己的船隊,隻要尾隨巡檢司的艦船同往,就更不可能擔心海上的蟊賊了。
所有的風險,他已計算得清清楚楚,並且排除了個乾淨,若是再出意外,那麼就隻能說是天要亡我,非戰之罪了。
可馬三卻是痛心疾首,他甚至不敢回去給老爺報信。他其實深知少爺曆來執拗,他又勸說不動,於是他心裡既急,又無可奈何。
就在此時,遠處,在淅瀝瀝的雨幕之後,有人大呼:“可是馬學兄……”
那聲音,帶著狐疑,顯然有人認出了馬愉,卻又見馬愉這個樣子,令他覺得是否認錯了人。
馬愉聽到這個聲音,大吃一驚,忙是壓下了鬥笠的帽簷,沒有回應,而是行色匆匆,迅速地進入了人群裡,帶著馬三,冒雨而去。
隻留下那綸巾儒衫,撐著油傘之人,一臉狐疑,似乎也覺得自己認錯人了。
“好險,差點被人撞見。”馬愉舒了口氣,而後笑了:“哈哈……”
馬三委屈地道:“少爺……好生生的官不做,非要這般見不得人……”
馬愉道:“非我不願光明正大,實在是悠悠之口,實難堵住。與其去和他們解釋,不如避了人,做自己的事。”
他們回到了自己租賃的地方,剛剛進門,卻見外頭竟有官差模樣的人,手裡拿著一幅畫像,在隔壁拍門,呼道:“此人可認得嗎?噢,這並非是逃犯,此乃狀元公,聽聞他不見蹤影了,現在四處都在尋訪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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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