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範的心情已經很平靜了,徹底放棄那份奢望,能不平靜麼?
“仆願尊奉嗣王號令。”何倫、劉洽二人大聲說道。
他們地位是不高,但直接掌兵,分量並不輕。
但眾人隻是瞟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了侍立於裴妃身後的南中郎將邵勳。
邵太白的名聲無需多說,幕府將佐們就沒有不認識他的。
他與司徒之間的恩恩怨怨,仔細說的話,甚至可以說一天一夜。但司徒人都沒了,有些事便無需再提了。
理論上來說,邵太白是越府家將出身,雖非奴仆,但卻是正兒八經的臣屬。
他其實是有資格表態的,畢竟都是東海一係的人嘛。
“仆受司徒恩惠,以至今日。”邵勳繞到裴妃、司馬毗身前,躬身一禮,道:“鎮軍將軍乃司徒血脈,今已長成,或可都督兗州諸軍事。至於撫民之事,可另擇幕府賢才輔佐。”
司馬毗聽得紅光滿麵。
少年郎,哪個沒幻想過自己揮斥方遒、指揮若定的場麵?
兗州這麼大的地方,還有不少軍隊,可任其施為,簡直——太好玩了。
他躍躍欲試地看著眾人,看看還有誰支持他。
劉疇、何遂又對視一眼,儘皆暗歎。
稍頃,二人齊聲說道:“願奉鎮軍將軍號令。”
老實說,這話說得有點不太情願。
他倆都是徐州士族,乃司馬越非常信任的心腹,知道自己的利益係於司馬越一身。
但嗣王司馬毗有沒有能力保障他們的利益,二人心中都沒底。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司馬毗好歹是先司徒的骨血,有點香火情分,親切感還是存在的。
若無裴盾、邵勳這類重量級人物站出來支持嗣王就算了,如今人家明確表示支持,還有什麼好說的?
天子要清算大家呢,若不投嗣王,就要南渡建鄴投琅琊王。思來想去,先在嗣王幕府乾一段時間看看吧。
若合他們心意,就接著乾下去。若不合心意,那就走。
此二人表態後,剩下的僚佐中,相當一部分也表態了。至於沒表態的,那顯然是不願投一個少年了,人各有誌,勉強不得。
邵勳默默數了數人頭,發現支持的人不少,聲勢很大,這便足夠了。
軍隊支持固然很重要,幕僚們的支持更重要,蓋因他們不僅僅隻是一個僚佐,而是世家大族的代表。
你大可以代入封君、封臣的概念。
世家大族都是地頭蛇,有軍隊,有資財,在地方上人頭熟,影響力巨大。
他們支持你,就代表那處地方大體穩了。
他們反對你,伱的統治意誌就無法順利延伸到那片區域。
這就是之前很多宗王要大力招攬士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苟晞就是個反麵例子。
他在青州不得人心——這個“人”,指的是士族豪強。
當然,苟晞也沒得到青州普通百姓的支持,更被宗教代表天師道喊打喊殺,屬實是四麵皆敵,即便一時贏個幾場,最終必然敗亡。
邵勳算是個不好不壞的例子吧。
他出身太差,很難吸引士人的支持。後來多了個太白星精降世的傳聞,讓他的身世有了點神話色彩,如此一來,在統戰士人的過程中有了不小的起色。
不然的話,即便他的政治手腕比張方、苟晞更出色,也不會有如今這個局麵。
張方一開始也是想結好士人的,但被以河間望族畢垣為首的士人奚落嘲笑,此路不通。
苟晞初到青州時,聽聞也想振作一番,但最後似乎沒太多成效。
張方已死,苟晞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出身門第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這是一個長期debuff,始終施加著負麵影響,讓你在和士人的競爭中起跑線就落後,然後負重與輕裝上陣的士人賽跑,難度可想而知。
出身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金手指啊。
裴妃在一旁默默看著,見眾人陸續表完態,哽咽道:“先夫亡故,遺澤尚在,諸君之情,妾銘記於心。然嗣王年少,尚需良才輔佐——”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楊瑁,道:“楊公奄有乾才,忠勤用事,每每上書,椎心泣血。妾覽之未嘗不感慨良久,思有以報。範縣僚佐軍民,或可同請楊公為刺史,報予朝廷,懇請恩命。如此,妾感激不儘。”
眾人一聽,紛紛暗罵。
楊瑁這廝第一個跳出來表忠心,竟然得了這麼大的好處。
不過,即便心中不太舒服,這個時候也不會公然跳出來反對,紛紛隨大流表示同意。甚至於,一些不願在鎮軍將軍府做事,打定主意要離開的人,也不介意列一下名,結個善緣。
此事定下之後,便隻剩細節了,楊瑁打算把刺史治所搬到鄄城,兼顧各方。
鎮軍將軍幕府駐地肯定不會設在範縣,至於搬到哪裡,楊瑁不太關心,那是裴妃、嗣王需要思考的事情。
“文事已畢,尚有軍事。”裴妃又道:“範縣諸軍,雜亂無章,需得從速整頓一番,以待來寇。何、劉二位將軍,深明大義,乃先司徒愛將,或可擔當起重任。”
說完,又看向邵勳,道:“陳侯勇冠三軍,屢戰屢勝,可協助參讚一二。”
邵勳曾是越府家將,但現在不是了。真要論說,他現在是“天子家將”,統領牙門軍數千人,所以裴妃在請他時用的是“協助參讚”,而不是直接下命令。
至於到底是“協助”還是“主導”,大家都懂——不懂的去看看滿城的銀槍軍即可。
這般大張旗鼓殺過來,玩呢是吧?他就是裴妃和嗣王背後最大的支持者。
甚至於,王秉說得沒錯,他是裴妃、嗣王幕後的操控者,利用司徒遺孀、嫡子的名義攫取好處。
軍隊,他肯定要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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