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郡望相連,本來就是天作之合。
“聽可敦談吐,竟是士家女子,不知可有所擅?”李氏又問道。
“對昌平寇氏所注之《左氏春秋》較為熟稔。”王氏說道:“昨日重讀,竟又有新的感悟。”
人生遭逢大變,見得多了,聽得多了,閱曆見漲,重溫經典之時,確實會有新的理解。
王氏主修這本書,可見廣寧王氏並沒有把她當做普通女子來培養,而是直奔拓跋鮮卑可敦而去。
“可敦既經綸滿腹,模樣也頗為俊俏,那就不用擔心了。”李氏意有所指地說道。
王氏聞言有些疑惑,程氏卻紅著臉低下了頭。
李氏捂嘴而笑。
就在此時,院牆外傳來了車馬聲,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程氏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去。
李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站在遠處的幾名僮仆上前,將門打開——早在宅院建成前,此門就存在了,後來用磚塊堵塞住,封閉了此門,但過了年餘,突然又重開。
門甫一打開,院牆外就湧進來十餘名精悍的軍士。
他們外麵罩著假鐘,內裡則穿著鎧甲,入得院內之後,立刻占據各個角落,並把幾名開門的僮仆帶走。
王氏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切,而李氏、程氏卻熟視無睹,隻站到一旁,垂首肅立。
片刻之後,一人掀開車簾,慢慢進了院子。
在他身後,還有軍士持續湧入,在達到了五十人後,一小校將院門重新關起。
“大王。”李氏、程氏一齊行禮。
邵勳朝李氏點了點頭,李氏會意離去。
“剛從鴻臚寺客館過來,乏了。去準備湯水。”邵勳又看向程氏。
程氏嗯了一聲,轉身走了幾步,對侍女吩咐一番。
王氏在一旁聽了邵勳的話,心下一驚,下意識捏緊了兒子的手。
什翼犍痛呼一聲,不解地看向母親。
“拜見大晉——”王氏顧不得關心兒子了,悄然上前兩步。
“等等,大雅在不在?”邵勳扭過頭,對王氏歉然地笑了笑,又看向程氏。
“在裡間溫習功課。”程氏走了回來,輕聲說道。
“讓他好好學,勿要偷懶。”邵勳點了點頭,道:“我起兵以來,大小數十戰,儘有關東之地,還能少了他官做?我的心胸沒那麼狹窄。大災已過,接下來偃武止戈,天下太平,正是他這等文士的用武之地。”
程氏溫柔地應了一聲,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王氏。
王氏心中咯噔一聲,這話聽著不太對勁啊。
“大王——”王氏再上前一步,正要行禮之時,卻見邵勳看向什翼犍。
“俗話說三歲看到老,此兒不俗,不枉賀蘭奴根誇讚,和石大雅多多接觸下也好。”邵勳說完,又看向王氏,問道:“太夫人初來平陽,可住得習慣?”
王氏心神有些亂,聽到邵勳的話時,還有些神思不屬,隻道:“一切都好。”
“那就行。”邵勳放心了,然後溫和地笑了笑,道:“連日奔波,代公和太夫人想必倦了,早些歇息吧。”
說罷,轉身離去。
二十名甲士緊隨其後,消失在連廊之後。
王氏神色間有些怔忡。
石弘出了偏廳,看了站在院中的王氏母子一眼,突然說道:“我剛才都聽到了。”
王氏茫然地看向他,什翼犍也看了過來。
十歲的少年自信滿滿地說道:“你們被放棄了。我昨日找三位恩師問了下,他們都說拓跋翳槐據北都,又年歲較長,可堪扶立。什翼犍不過一小兒,隻能為質,如沙漠汗故事。”
王氏如遭雷擊。
石弘見她那樣,更加自信了,又道:“不過你們可以等。恩師說拓跋鮮卑有兄終弟及的傳統,興許翳槐將來會傳位給什翼犍,慢慢等吧。”
說完這句,石弘幸災樂禍地看向拓跋什翼犍,道:“什翼犍,留下來陪我吧,我悶死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露出些許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頑皮。
什翼犍茫然地看向他。
王氏一把抱住兒子,回了自己的住處。
入夜之後,池沼對麵的一間小屋內,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嗚咽聲。
聲音婉轉嬌柔,帶著點骨子裡的媚意,又似乎帶著股自暴自棄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