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楊難敵為匈奴所敗,亡命蜀中,回來後何以一呼百應?」邵勳問道。
「楊氏世為酋豪,不知多少代人了—————」
梁芬說道:「不過陛下三番五次發兵攻難敵,其若再敗,亡命奔逃,回來後恐怕也無法像以前那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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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的意思是匈奴時代就與楊氏兄弟乾了好幾仗,一次大敗難敵,班師後複叛;第二次依然大破難敵,逼得其亡命蜀中;第三次還是擊敗了難敵,但因為大疫,被迫退兵。
梁普禪代之後,楊難敵繼續屢戰屢敗。但敗的不僅是他,還有仇池氏羌,他們的丁口、財富被極大消耗,真的很難堅持下去了。
邵勳基本同意梁芬的看法,同時也有些感慨:楊難敵你特麼是人形魅魔吧?
怎麼那麼多人跟著你乾?是何道理?他現在倒是很想見見這個人,看看他到底強在什麼地方。
「仇池氏平定後,朕欲強遷其百姓入荊州,梁卿以為如何?」邵勳又問道。
「仇池氏多半沒心氣反抗了。」梁芬搖頭道:「不走就是死,無可奈何也。
早點料理完了也好,省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邵勳笑著點了點頭。
兒子在他懷裡扭來扭去,時不時拿手摸他的臉,或者揪他的胡子。
邵勳換了個姿勢,讓兒子能更順利地揪胡子,又道:「朝廷使者剛自意辛山回返,所述之事頗讓人驚訝,梁卿都看過了吧?」
梁芬點了點頭,道:「臣亦訝然。賀蘭藹頭如此不智,乃自招禍患耳。」
使者回來後說了很多,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賀蘭藹頭、拓跋槐這對舅甥的衝突。
衝突的導火索很偶然,隻是有個部落大人犯了事,槐欲處罰他。但部落大人與賀蘭氏關係密切,賀蘭藹頭決定保他,公然帶人衝進槐的大帳,將人搶走。
槐極為惱怒,極力阻止,於是賀蘭藹頭就做了過去很多年他一直做的事情,當著很多人的麵,抽了槐一馬鞭,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話,比如「不知好歲」、「不知天高地厚」、「沒有我的允許,不能擅自做主」之類。
老實說,確實有點過了,尤其是當著很多人的麵。傳揚出去的話一一此為必然之事一一彆人會怎麼看拓跋槐,他的威望難道不會受損?
梁朝君臣一聽就知道藹頭、槐舅甥不可能和好了。
有人更是猜測,賀蘭藹頭如此跋扈並非一朝一夕,很可能一直如此,他倆不打起來就算好的了,將來徹底決裂也是必然之事。
邵勳也是這麼認為的,他甚至覺得這兩人之間搞不好會爆發內戰,於是問道:「梁卿以為藹頭、槐會不會互相攻殺?槐身邊可已經有不少部落投靠過去了。」
「臣覺得未必。」梁芬說道:「賀蘭部乃大部,人丁眾多,實力強勁,其更有姻親、盟好,拓跋槐終究根基尚淺,實力不濟,他沒有勝算的。那一日,藹頭鞭撻槐,槐不也忍下這口氣了麼?」
邵勳聽了大笑,道:「槐此子,能屈能伸,倒有點成大事的模樣。罷了,
此事日後再說。巴東那邊,卿可有建言?」
「陛下欲取蜀中,從漢中南下乃下下之策。但凡能從峽口入蜀,走劉備故道,都不要從漢中過。」梁芬說道:「巴東一定要保住。臣以為這會便該委派良將率大軍南下,入冬後天時在我,不懼晉兵來襲。」
「諸葛道明會不會忍下這口氣?」邵勳問道。
「臣以為不會。即便他再不願打,樣子總是要做的。」梁芬說道:「若真片甲不發,建鄴那邊追究下來,他便會步陶士衡後塵。」
陶侃丟了江陵、襄陽兩大重鎮,被發配交州日南郡為太守。聽起來有點罰酒三杯的味道,但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和年紀,這與賜死無異。
當然,陶侃畢竟是寒門子弟,建鄴想看他笑話的人很多,諸葛恢卻是大族出身,不至於如此。但坐視國土被侵占而一點反應都沒有,肯定會受責罰。
「卿所言甚是。」邵勳說道:「沒有巴東,朕實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入蜀,
此郡必須拿下。即便晉人傾國來援,朕也要與他們戰上一戰。」
「陛下英明。」梁芬拱手道。
不遠處響起了腳步聲。
梁蘭璧臉色微紅地路過。她身後跟著幾名婢女,手裡捧著新被,好像要去客房鋪床。
梁彰見了母親,急得小腿直蹬,要去母親懷裡。
梁芬臉色有點黑,又有點無奈。
邵勳湊過頭去,輕聲說道:「梁公所求之事,可也。」
說罷,起身離開。
臨走之前,又道:「卿掌吏部,明歲可多詔舉一些幽州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