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比之單於如何?」
沉默擴散開來,唯有床第間巨大的動靜。
良久之後,女人修長的脖頸猛然向後伸長,如同彎曲的瓷瓶,身軀微微弓起。
她的眼晴失神地看向上方,仿佛在數著帳頂繡紋。繡紋惟妙惟肖,寓意百子千孫。
垂落的左手緊緊抵住床沿,右手指尖在錦緞上抓出五道無聲的褶皺。
片刻之後,女人哀怨的聲音傳來:「陛下你又弄——便是傾三江之水都洗不乾淨。」
男人得意地笑了,大口喘著粗氣。
程氏在外間聽了,暗嘧一聲狗男女。
她招了招手,幾名宮人入內,開始更換床鋪、服侍清洗。
程氏有些羨慕地看了眼發絡濕透、臉蛋嫣紅的王夫人,隻覺此刻的她異常美麗。
「何事?」邵勳看了看外間的天色,已經黑了。
程氏剛將奏疏放到案上,聞言將最上麵一份取出,遞於邵勳手上。
邵勳就半躺在榻上,如同昏君一般摟著美人,閱覽奏疏,
王氏將頭枕在他胸口,再無一絲威嚴華貴,隻有嬌媚誘惑,偷偷看著奏疏上的字。
原來是普國船隻北上遼東,被大風吹到了青州,使者為官府所擒,送至洛陽。
一番審訊之後,終於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劉琨上疏建鄴,請封慕容為燕王,行大將軍事,出兵「廓清宇內」,晉帝同意了。
又言宇文乞得龜暗弱,可擊之,一統慕容、宇文兩部,並詢問準備得如何了邵勳看完眉頭一皺,劉琨此舉屬實是路徑依賴了,就像他當年勾連拓跋猗盧一樣。
程氏在一旁察言觀色,又取來第二份遞上。
邵勳接過一看,原來是四子邵裕寫的。
「”..六月初七,臣出北口,遇宇文部遊騎告急。臣遂率輕騎數十喬裝深入,於白狼水窺得慕容部異動。」
「遼東內外烽燧密布,丁壯皆授戟,日訓於野。臣遂捕捉俘虜,拷訊得知武庫中箭堆積如山,馬鎧新淬者逾千具。」
「子慕容月前借狩獵之名,率精騎數千離開醫巫閭山,行蹤不明。」
「臣買通舌人探知,慕容使者數度出入宇文氏草場,以草場、部眾為餌,約乞得龜部將反叛。」
「又有慕容使者入幽州,約段部鮮卑一同舉兵,事成後平分諸郡。」
「臣複觀天象,慕容金帳殺氣衝鬥,更兼近日遼澤雁群驚飛,此皆兵戈將起之兆。若待其吞並宇文,則勢難複製—”
邵勳看完有些慚愧。
兒子化裝深入敵境,刺探情報,老子卻在後方玩女人。同時也有些惱怒,虎頭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麼段部鮮卑為什麼不報?
他們或許沒有聽從慕容鮮卑的花言巧語,但私下裡瞞過此事,沒有向朝廷稟報,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李重的父親在今年三月底去世,他已經回家丁憂。五月初,光祿大夫羊忱抵達幽州,接替其職。他才到任一個多月,能否有效應對此事?
「要讓我回去了?」王氏吐氣如蘭,輕聲問道。
「這點小陣仗,還不值得大動乾戈。」邵勳拍了拍王氏的翹臀,發出清脆的聲響,道:「朕隻是要做出防備。另者,攻成之事或許要加快了。」
「你就這麼不把慕容氏放在眼裡?」王氏問道:「昔年曹操在中原混戰,後方就屢有人起事滋擾,不得不回兵擊之。」
「朕用兵二十餘年,何敵不可破?」邵勳輕笑一聲,道:「首要目標還是入蜀。算下來,自取荊北諸郡以來,也休養生息一年半了。若今冬攻蜀,或有些煩難,但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說罷,他鬆開女人,站起身來,說道:「朕要查閱下錢糧賦稅及邸閣武庫,
再做計較。」
見他起身,兩名女史端著盆走了過來,仔細清洗。
邵勳摸著一人的臉。
此人有些瑟縮,臉也有些紅。
這是劉聰的女兒,在掖庭長大,對外界一無所知,而今隻能跪伏在仇人膀下,小意服侍。
「你要親征嗎?」王氏問道。
「不親征了。」邵勳搖頭道:「不過,將來若打遼東,朕倒有幾分興趣。」
王氏有些奇怪。
攻李成是滅國之戰,男人沒興趣。
慕容鮮卑不過偏居一隅,他卻有興趣親征攻伐,奇哉怪也。
慕容氏有這麼大的臉?
「代國調發三萬騎、續備三萬,東進漁陽,防範即可。」邵勳說道:「勿要亂了朕的方略。朕可不想如曹孟德一般,東征西討、南征北戰,最後卻無所獲。」
王氏也起身,赤腳踩在地上。
凝脂玉露灑落而下,滴在華服耀眼的金線上,一下子令其黯淡了下來,仿佛擊碎了什麼神秘尊貴威嚴一樣。
邵勳很快清洗完畢,穿好了禦袍,起身離開。
王氏定定地看著地上雜亂的衣物,嘴角有些自嘲。
風華絕代的太夫人穿上了宮人送來的新衣服,遮住了嬌軀上的青紫之色。
邵勳則很快去了建始殿,開始查閱數據,同時手擬詔書,令韓王至豫州,巡視諸邸閣,又令秦王至關中,巡視邸閣、武庫,明日起行,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