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那種喪心病狂之人嗎?」邵勳又問道。
王衍看看邵勳,居然沒有說話。
邵勳:「...」
片刻之後,他笑了笑,道:「朕還是要用蜀人的。」
王衍鬆了一口氣,道:「陛下英明。江東尚在,而今—而今還需收斂著點。」
邵勳想大笑,但又覺得場合不對,於是忍住了,道:「正如王卿所言,
江東尚在。」
「欲伐東晉,必用水師。蜀地新降水師不下萬人,多為豪族、豪商、酋帥部曲,若殺戮過盛,確實容易壞了大事。」
「不過,總有一些人要付出代價的。」
見到王衍欲言又止,邵勳擺了擺手,道:「不是現在。也罷,朕就給範賁一個機會,若他能將兒郎們的賞賜籌集齊備,朕就不動他了,隻分家。」
王衍突然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
範賁真乾了這事,在蜀中名聲就臭了。他父親利用天師道裝神弄鬼,又養望大半輩子混來的名聲,大抵也沒了。
臭的不是他一個,連帶著範長生都要受影響,成都範氏算是敗落了。
名聲啊名聲,此物看不見摸不著,但真的有用,王衍太清楚了,他本質上和範長生是一類人,隻不過一個是天下名士,一個是蜀中名士。
「蜀地新平,陛下須得任命得力官將。」王衍又道。
「吾侄暫兼荊益二州都督,金正督雍秦梁三州,如此而已。」邵勳說道:「待到六月,朕讓庾元規去成都,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兼領益州刺史。」
王衍一聽就有些擔心,道:「陛下,元規性急,單領刺史即可,都督恐難勝任。」
邵勳想了想,道:「邊塞之地,事權不一,恐不美也。」
「陛下無需擔心。」王衍道:「寧州多為蠻獠,向來畫地自守,無力進取。諸葛道明也不像有雄心壯誌的樣子,老夫可令諸葛峻文書信一封,說以利害,諸葛道明會懂的。」
邵勳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王衍的說法。
「大軍撤走之後,益州諸郡須得重建郡兵、世兵。」王衍繼續說道:「陛下可從巴西、宕渠、巴三郡挑選可用之人充實部伍。」
「朕欲設府兵。」邵勳說道:「這幾年招募健兒至代國、河州、荊州、
關中,左右驍騎衛餘丁解決掉了。左金吾衛也去掉了不少,然左右飛龍衛還有許多府兵子弟,為免其分家,最好遷走一部分。」
王衍無奈。
他就知道邵勳不會放棄設府兵的,但蜀中那個地方,你設了府兵,最多二三十年就變成蜀人了,就像李成南下的六郡子弟一樣,不過三十年而已,
已經和蜀人無異,最多口音、習俗上還有部分差異。
不過,或許天子也隻想管用三十年就夠了?
三十年後,蜀中士民差不多也歸心了。
隻要中原不亂,蜀中就不會亂。中原亂了,誰還操心蜀地啊!
也是時候讓蜀中士人嘗嘗府兵的滋味了!王衍地想道。
這個群體越來越龐大。之前已經有萬餘勳官了,這次多半又新產生了幾千乃至上萬勳官。
有些手頭功轉多的府兵,居然拿來抵罪,或者送兒子入國子學,又或者給父母討個封號,為此不惜花錢重做墓碑,寫上「某某君」,說出去好聽。
要知道,很多土人的父母還沒封號呢,府兵卻非常熱衷做這種事,讓人匪夷所思。
總之,土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因為府兵是真的和他們全方位競爭。
爭地、爭官位、爭榮譽、爭國子學名額,什麼都爭。
邵梁王朝已經不是純粹地和士大夫共天下了,變了。
邵勳不關心王老登心裡的怨氣,他又道:「丞相可以和三省台臣們議一議度田了。」
「好。」王衍應下了。
這就是邵賊!
剛滅了成國,馬上就要開始新一輪度田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北地土人怕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時機挑得非常好。
當然,邵勳心中的度由可不僅僅是度土人的由。
他方才提到府兵餘丁,就在猜測現在到底有多少府兵析產了。
這種事情肯定是存在的,無非多寡而已。
忙完這攤子事,他也要大力清查天下府兵的由地,看看每家還有多少。
為府兵製度延壽,一直是他最關心的事情之一。
「江東那邊,夷甫多多聯絡,有事單獨呈報。」邵勳最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