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有術!」
大街之上,騎土露布飛捷,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山瑋關上了臨街的窗戶,然後舒服地躺了下來。
「陶士衡在交州大捷,諸葛道明在寧州大捷,終日大捷,賊騎卻跑到瓜步來了,弘治,你說可笑不可笑?」山瑋眯著眼睛,說道。
「此事一一,山公大意了。」杜義看了山瑋一眼,歎道。
「大意不大意又能怎樣?」山瑋拍了拍手裡的信封,道:「而今該擔心的是荊州啊。」
他們剛才提到的事情發生在二月和三月,一共兩次。
二月上旬,十餘梁國騎兵不知道怎麼搞得,突然跑到曆陽江邊,嚇得這個江防重鎮大白天關閉城門。
三月中旬更過分,百餘梁騎自曆陽境內穿過,一直竄到瓜步,眺望建郵。
其實吧,就百十個騎兵,又能怎樣?也就麵子不好看罷了。
但問題出在大晉朝的反應上麵。
江北遣人坐船至南岸,彙報了軍情,但使者驚慌失措,說話也不清不楚,讓建郵上下以為梁軍大舉來伐,已經屯兵瓜步了。
三月十五日當天,毗陵急報:有梁軍騎兵渡過長江,在毗陵附近窺視。
於是天子緊急下詔周邊諸郡勤王,一時間好一番折騰,當七拚八湊的數方人馬自建鄴周邊趕來時,才發現渡江南下的梁騎也就七八個人,放了一把火就走了。
蘇峻自江北進兵,山遐水陸並進,最後才弄清楚總共就沒幾個梁兵,完全虛驚一場。
這個時候,大家就很尷尬了。
於是你推我我推你,個個都不想承擔責任,以至於建鄴有人唱漢時舊謠諷刺:高第良將怯如雞—···
當然,普通人也就當個樂子嘲笑一番就算了,但有點見識的高官大將不能這麼想啊。
有識之士都要問一句;曆陽怎麼了?百十個騎兵看不住嗎?
山遐在合肥與梁人反複拉鋸,看起來打得不錯,讓梁人無法寸進,可怎麼就一不留神把人漏了,還讓七八個梁騎大搖大擺渡江,到毗陵放了一把火又全身而退?
現在大家有理由懷疑,合肥、曆陽防線是不是紙糊的,是不是讓人一捅就穿?
此事一度吵得沸沸揚揚,正當山遐焦頭爛額之時,李成滅亡的消息傳來了,
一夜之間突然沒人攻許山遐了。
山瑋難得地輕鬆了下,作為山氏族人,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好在一切終於結束了。
「皇後那邊怎麼說?」杜義坐到山瑋旁邊,輕聲問道。
山瑋手裡的信是江北送來的,寫信的人名叫山世回、梁國左驍騎衛長史,山瑋的親弟弟。
建鄴很多人都知道山瑋有個親弟弟在洛陽當官,但沒人敢拿這事放到台麵上攻計。
丞相王導家一堆人在江北,車騎將軍諸葛恢親兒子在江北,山皇後是梁國大將親外甥女,尚書仆射卞壺之妻是梁國裴貴嬪的妹妹,就連逮著人就彈劾的劉大連都有兄弟在江北,你還想不想活了?
當然,這樣一種情況就讓人很困惑,你們到底在玩什麼?聯想到之前梁騎突入瓜步的事情,就讓人懷疑很多人放棄了,壓根不想抵抗梁國,在隨便應付差事。
山瑋聽到杜又的問話,不以為意,道:「皇後大發雷霆,連天子都有些畏懼。其實這樣不好,我也勸過,但她不聽。唉,當年剛出嫁的時候多溫和的一個人,現在像個悍婦一樣。這樣對她有什麼好處?天子冷落她,乃至厭惡她,苦的還是自己。」
說罷,山瑋直接把信一扔。
杜義下意識接過,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山瑋瞟了他一眼,道:「看吧,遮遮掩掩做什麼?成國都沒了。」
杜義心下一驚,感覺山瑋話中有話。
他最終還是沒看,把信遞了回去。
山瑋嘴笑一聲,眼中滿是嘲弄之意。
「今年是太和三年———」山瑋突然感慨了一聲,道:「有沒有太和四年、五年,完全看邵太白的心情了。」
杜義靜靜地看著山瑋。
李成滅亡的事情影響很大啊,以前山瑋雖然也不太看好大普朝的前途,但真不至於這樣。
另外,他懷疑山瑋聽到什麼風聲了,總覺得他在拿話點自己。
爾母婢!這年頭細作當得成功還是失敗,竟然完全看關係!
山瑋就像當年曹孟德一樣,明知自己手下暗通袁紹,卻故作不知。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曹孟德若官渡之戰失敗了,主力儘喪,說不定還要靠這些人為自己家族轉圜,求得一線生機呢。
世間之事,何必深究!
「劉可能不行了。」山瑋閉目假寐,嘴裡輕聲道:「六十歲的人了,聽得李成亡國之事,於官署之中突然暈蕨。劉琨好像也氣得不行,病臥於榻,無法視事。」
杜義張口結舌。
怎麼李成一亡國,這倆病倒了?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是成國將官呢。
「有些人活著就靠一口氣。」山瑋說道:「邵勳四個月平蜀,聲勢駭人,很多人心頭那口氣泄掉了。沒希望了。」
「公也覺得沒希望了?」杜義輕聲問道。
山瑋睜眼看了杜又一下,很快又閉上了。
一切儘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