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槍右營、黑稍中營一萬二千甲士如同一堵牆般,橫掃而至,一往無前,最後在紅袍男人身後停下。
營寨後方又升起了漫天煙塵。
身著鹿皮甲的騎士輕盈地兜向遠方,馬鞍鞘套中的弓梢、鐵劍以及一種名為鐵的兵器清晰可見。
他們沒有排列成軍陣,而是以一種水銀瀉地般的態勢在整個草原上散開。
強壯的騎手扛著大旗,在風中獵獵飛舞。
軍官背插的認旗呼啦啦作響,上麵繪著的禽獸張牙舞爪,似要擇人而噬。
蹄聲陣陣,角聲不絕,散亂之中又隱現章法。
部落大人們紛紛下馬,連帶著他們的隨從部眾亦紛紛下馬,臉色各異。
車又動了,從親軍騎兵方陣間的空隙內穿過。
所有人目光都注視著這裡。
常隆上前一步,將其攔住,檢查一番後再度放行。
車琴在紅袍男人前方數步停住。
金雕衝天而起,男人舉步上前,登上車琴,掀開了布簾。
風忽然又大了起來,綠浪翻騰不休,一如代國貴人、部落大人們誌芯的心情。
募地,男人下車了。
他牽著一個盛裝的女人,麵向代國君臣。
鷹喉劃破長空。
代國君臣、酋帥們與紅袍男人隔空對視了一下,紛紛低頭。
風拂動著秀發,王銀玲亦有些誌誌地看向男人,心中翻湧著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
「夫人玉容花顏,今日尤盛。」邵勳笑道。
王氏抿嘴而笑,仿佛一切煩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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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正烈,旗正揚。
代國前將軍拓跋克輔深吸一口氣,舉步而前。
整整五十名土兵分列兩側,斜舉步塑交叉著。
拓跋克輔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穿過這兩排鑷人心神的「甬道」,前方豁然開朗。
鴻臚寺通事舍人高聲唱道:「拓跋部大人克輔獻駿馬二十匹、虎豹皮十張、貂皮十張..」
「拜見大梁天子。」拓跋克輔拜伏於地,高聲道。
「起。」通事舍人唱道。
拓跋克輔起身,在旁人的引導下離開。
離開前,他偷偷瞄了一眼,梁帝與可敦並坐於上,偶爾對視一下,恍如夫妻一般。
代公什翼犍坐於下首,與單於大都護王雀兒相對。
拓跋克輔不敢多看,很快離開了,耳邊還遠遠傳來通事舍人高亢的嗓音:「達奚部大人賀若獻駿馬五十匹、駝三十匹、蜜蠟二十壇———”
他嘿然一笑。
誰先來,誰後來,這可是有說道的。
從硬實力來說,拓跋部元氣大傷,被多次打擊乃至清洗過,曆次戰爭更是損失不輕,
部眾、牲畜的數量從原本彆人難以望其項背的程度快速下降,現在已經無法和其餘九姓拉開差距了,甚至還略遜一籌。
若非拓跋部的地位在那,首個勤見的絕不會是他,而是達奚賀若,同樣的拓跋十姓之一,近幾年實力突飛猛進,隱然淩駕於拓跋氏之上。
鴻臚寺小吏將拓跋克輔領到了一處營地內,奉上茶水、糕點後,便離去了。
這是一處新設的營地,搭了一大圈帳篷,旁邊便是那些以黃巾裹頭的軍士的營地一可能有監視作用。
拓跋克輔又笑了笑。
他雖是拓跋宗室,但說實話對拓跋家沒什麼感情,不然也不會被王夫人挑中,當上拓跋部大了。
他去過兩次洛陽,更與侍衛親軍中的府兵餘丁交談過一一這部分人目前已經占到了一半左右。
他太清楚中原的實力了,經常嗬斥拓跋部中那些心思異動之人,為此甚至遭遇過一次刺殺。至於謾罵、諷刺,那就更多了。
不過他不在乎。
而且他看得出來,如果說八年前拓跋部眾多為暫時蟄伏的話,那麼八年後的今天可就嚴重分化了。就他平日觀察而言,現在有相當一部分人是願意投靠梁國的,而不是拓跋氏子孫。
這些人有的是真害怕,不想反抗了。
有的是與梁人做買賣賺到了錢。
有的是家中學習梁人帶來的新農業耕作方式,得到了切切實實的好處,改變看法了。
還有的就是與侍衛親軍同袍相處,聽多了中原的事情,他們不但不願保拓跋什翼鍵,
甚至連王夫人都不想保了,就想舉家遷去中原生活,奈何可能性不大。
拓跋部已經不可能作為一個整體反抗了,部眾們自己都能先打起來。
正遐想間,鎮北大將軍達奚賀若來了營地,看到拓跋克輔後,相視一笑。
拓跋克輔知道此人,常年駐守東木根山,達奚部也是拓跋十姓中整體投靠的部落之一,但達奚賀若似乎投靠的是梁帝邵勳,而不是王夫人。
其人多次被梁帝召見,賞賜頗豐,投靠之心應是十分堅定的。
沒過多久,後將軍丘敦舉來了。
拓跋克輔上前寒暄。
這是他在禁軍的同僚,部落位於黃河以西的庫結沙一帶。
此人和達奚賀若又不一樣,雖然投靠了王夫人,但投機性質較濃。
其部落地處河西,與平城這邊是有那麼一點隔閣的,說反就能反,完全看首領個人意誌一一丘敦部亦是拓跋十姓之一。
接著過來的是豆陵部大人、輔相竇勤、乞伏袁部大人段文鴦、普部(拓跋十姓)大人仆固間、伊婁部(拓跋十姓)大人伊婁貨、烏洛蘭部還是有人沒來,還不少!拓跋克輔一個個看著,暗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