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心裡並沒有多著緊仆固忠臣那幫人。
天子固然對他們很重視,各種籠絡、恩遇,但在張碩看來,鮮卑而已,死就死了,又如何?他不會故意派他們去送死,但仆固忠臣自己找死,那又怪得了誰?
但另一方麵,張碩心中未必沒有觀望局勢,趁機擴大占領區的心思。
天下一統在即,立功的機會不多了。
此時努力一把,子孫可少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奮鬥。
壽春直麵南朝合肥、曆陽兩大重鎮,他手頭又沒有多麼強力的兵馬,基本都是亦農亦兵的屯田軍士,與魏晉無異。
正麵交戰固然戰力強一些,但也沒強到徹底碾壓的地步,所以數年來他雖然占據著一定的優勢,但始終沒能打破合肥、曆陽防線,將兵鋒推到長江北岸一一他甚至連廬江都沒能完全攻取。
簡而言之,建鄴朝廷的應對是有效的,每年入夏之後,山遐甚至還派遣舟師北上、西進小規模襲擾,讓壽春屯不好田。
山彥林這個老對手固然稱不上名將,但也是一個合格的方麵之才,且多年下來他有一定程度的進步,比起最初赴任時強了不少。
現在是個機會嗎?
張碩站在野地之中,默默思考。
庾彬很有眼色,隻看著遠處四通八達的灌溉水渠,並不打擾他。
許久之後,張碩長舒一口氣。
庾彬轉過身來看向他。
「我若一—」張碩頓了一頓,道:「征發汝陰、譙二郡丁壯、豪族部曲,大舉南下,
你覺得如何?」
「仆隻是成德令,都督自拿主意即可。」庾彬拱了拱手,說道:「隻是不知都督欲攻何處?」
「先掃清淮南再說。若戰局順利,則向東打,攻入徐州。」張碩說道。
「山遐若自合肥、曆陽北上呢?」
「那正好,縱騎圍射,將他們堵在野地裡。如此,合肥、東關或不戰而下,曆陽興許也能攻克,這是魏晉兩朝都沒能做到的事情,難道不好嗎?」
「都督若打,那就打吧。隻是一一」庾彬想了想後,道:「都督大權在握,凡事固然可一言而決,但茲事體大,還是得報予朝廷知曉。」
「此是自然。」張碩說道:「先自譙郡南下,攻拔義城、鐘離,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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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頻發、戲劇性拉滿的戰鬥終於來到了稍事喘息的那一刻。
正月初十入夜後,建鄴東南部的火漸次撲滅。
到十一日清晨,丹陽郡奏報:錢鳳喪心病狂,放火焚燒街巷,被災房屋百又七十餘間,灌難者數十。
城東的死難者人數還在統計之中。
因為建鄴令跑了,縣丞、縣尉躲在家裡,各路小吏不見蹤影,隻有大貓小貓兩三隻壯著膽子來了縣衙,工作一時難以展開。
不過據進入到青溪以東的禁軍報告,他們已經收斂了三百餘具戶體,有的死於刀槍箭矢,有的就死於踩踏乃至溺水了。
有幾家防禦不夠嚴密的府邸被攻破,幾乎滿院子都是屍體。
城北同樣死傷不少。
長沙王司馬碩滿門被殺,彭城王司馬雄全家被掠走一次疏忽,讓人渡過來幾百人,建郵驚魂一晝夜,死難者數百,可謂慘痛。
十一日午後,建鄴禁軍兵分兩路,一路向東出外城,過燕雀湖,往江乘縣而去。
小小一縣,竟然擠了琅琊、東平、蘭陵、東海四郡國(僑郡),安置了相當數量的南下百姓一一便是來自此四郡。
左衛將軍趙胤帶著四千禁軍,以及臨時征發的兩千餘建鄴丁壯、各種車輛上千,一共六千五百人,浩浩蕩蕩殺往江乘。到地頭後,他們會征發四僑郡丁壯,徹底剿滅錢鳳。
右衛將軍劉超率三千禁軍,去城外莊園征發豪門部曲,尤其是會騎馬射箭的壯士,一起上路,沿著梁軍騎兵消失的方向,追襲而去。
王舒坐鎮建郵,於各處設卡。
一時間,建鄴城到處是拒馬和鹿角,氣氛相當緊張。
十二日,在皇後的極力勸說下,大晉天子司馬衷、皇後山宜男出了台城,攜百官公開祭奠死難者,並將兩名不慎被活捉的梁軍騎兵五花大綁,於部分死難者合葬墓前心剖肝。
此舉一下子讓建鄴士民的驚慌恐懼,轉變成了對濫殺無辜的梁軍騎兵的切齒痛恨。
人心稍稍凝聚。
而戰場的核心,似乎也從建郵轉移到了東麵數十裡外的江乘、金城。
等等?似乎?你想多了。
十二日下午,散騎常侍周劄趁著無人注意的當口,舉家跑到秣陵,勾連好友、鄉黨,
襲殺縣令,據秣陵。
周劄曆數義興周氏的冤屈,並痛罵從侄周,說他是普廷忠犬。
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麼,關鍵是周劄的文中還捎帶著罵了長城錢氏這個操作就讓人很無語了。
但不管怎樣,第二個造反的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