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那邊有過教訓,屯於城中的軍士甚少得瘧病,而屯於城外靠近沼澤的軍士患病之人就多多了。」
楊韜收拾心情,驚訝道:「都督,這卻是為何?」
張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道:「陛下說疤病是蚊子傳播的。」
楊韜一愜,這可稀奇了。
誰沒被蚊子咬過啊,為何大部分人沒得過疤病呢?
張碩看了他一眼,道:「不信?其實我亦不知真假。但陛下說染虐之人血裡有毒,蚊子叮咬後便也帶毒了,再去咬其他人就會傳播開來。這說法有一定的道理。」
楊韜緊緊看著他。
張碩想了想後,說道:「前年攻蜀知道吧?」
楊韜連連點頭。
「右飛龍衛府兵去過巴郡,他們撤離比較晚,不少人染虐。班師之後,常山、中山、博陵等郡居然有不少百姓染上了瘧病,好在後來漸漸銷聲匿跡了。」張碩說道:「河北極少有瘧病,反正我是沒聽說過,但這些人班師後正值夏天,蚊蟲肆虐,想必是有幾分道理的。」
知道疤疾是通過蚊子傳播其實是很晚的事情了,而在此之前人類對此不甚了了。
邵勳這麼說並無證據,他隻是通過個人的影響力來強製宣傳這個事實,儘可能減少疤疾的患病率。
南方疫病種類固然很多,但疤疾絕對是重要凶手,在很多地區甚至是頭號殺手。曆史上荷蘭東印度公司一批批拉從小生活在寒冷地區的德意誌人去巴達維業,結果每年有20%的人死於這種疾病,沒死的人也飽受過痛苦的折磨。
大梁朝的北方疤疾極少,但一過淮河就慢慢有了,越往南越多、越嚴重。
「彆想那麼多了。陛下怎麼說就怎麼做。」張碩說道:「攻城已然傷亡巨大,你若不想再被疫病弄死一大批人,就好好執行軍令。」
‘遵命。」楊韜神情一肅,應道。
「快要入夏了」
張碩看著將曆陽圍得水泄不通的己方營地,真的擔心哪天給整出什麼大疫來,畢竟最近雨下得比較多,天氣也比較濕熱,讓人渾身不爽利。
******
幾聲驚雷之後,天仿佛被捅了個窟窿,瓢潑大雨迫不及待地落了下來。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幾乎遮蔽了視線。
庾怪已經是第四次來到諸葛恢的府上了,但這一次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這般豪雨,已然失了意趣。葛公還能臨塘觀雨,雅興不小。」庾怪脫了鞋後,拱了拱手算是行禮,然後來到軒窗邊,跪坐在諸葛恢身側,笑道。
「此雨不獨武昌有,江南亦有。」諸葛恢悠然說道:「連日陰雨之下,濕熱難當。叔預沒在夏天打過仗吧?」
庾怪搖頭,他又不會打仗,哪懂這些?
諸葛恢指著窗外的樹林,說道:「雨勢連綿,野外連一捆乾柴都尋不到,炊飯都是困難無比之事。軍士連日不得熱湯熱飯,隻能嚼吃乾糧,你說會怎樣?」
說完,不待庾怪回答,又自顧自說道:「吃飯便罷了,就連營中都濕漉漉的。外麵下大雨,營房內下小雨,滿地汙水,被褥濕透了甚至發黴,會怎樣?」
「驛道年久失修,破敗無比。晴天走起來都顛簸不平,被雨水浸泡多日後,
泥濘無比,車馬陷於其中,資糧轉輸不斷失期。老夫曾見過因為連月暴雨而導致運輸斷絕,軍士不得不用鹽水泡榆葉、野菜,以致嘴角都爛了。」
「雨下多了以後,很多原本能走的地方會被洪水淹沒。今日踩在腳下的草地,明日就變成湖底。荊州太多這種地方了,冬日枯水時遍地原野,夏日豐水時一片水鄉澤國。」
「即便雨勢稍止,天還是很陰,坐在那裡什麼事都不千卻一身白毛汗,這並不鮮見。」
「叔預,你說這仗還打得下去嗎?」
「這才五月初——」庾怪發覺自己又被諸葛恢攪亂了心緒,隻能無力地辯解道。
諸葛恢微微一笑,道:「是啊,才五月,到六七月間才厲害呢。」
「葛公何必如此悍作態?」庾怪壓不住火氣了,怒道:「夏天大梁王師不好過,吳人就好過了麼?大不了夏天休整,待到秋高氣爽之時再行動兵,直接捅到建鄴去,司馬小兒還不束手就擒?」
「你說得對。」諸葛恢點頭道。
庾怪然。
諸葛恢突然站起身,說道:「峻文寫信回來了,吾女居於汴梁,一應用度不缺。」
庾怪也站起身,略有些激動地看著他。
天可憐見,在武昌磨了這麼久,終於要勸降成功了嗎?
「何充舉合肥而降,陸玩困於曆陽孤城,江北大部失陷,千裡江防蕩然無存。大勢去矣。」諸葛恢歎道。
「葛公能如此想,自是極好。」庾怪笑道。
「我送邵太白一樁厚禮,如何?」諸葛恢突然湊近了問道。
「莫不是荊州.」庾怪道。
諸葛恢笑了笑,道:「不止。」
庾怪剛要再問,卻見諸葛恢已然大笑離去。
「連摧嶽兮發武昌,崩濤卷宙兮貫湓陽——」連廊之中隱隱傳來了他的歌聲。
庾怪若有所悟。